那阵从通道深处传来的撕咬与咀嚼声並没有持续太久。它就像一场突如其来又骤然停歇的暴雨，在將最极致的恐怖倾泻而出后，便又迅速地回归於一片死寂，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渗透进来，在这狭小密闭的冷藏柜里，缓慢地发酵、瀰漫。

陆月琦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那声音所构建出的画面，却比任何亲眼所见的景象都更具衝击力。她能想像得到，在外面那片黑暗之中，一个“病人”或者某个可悲的游魂，是如何被那个白语口中充满了“嫉妒”与“憎恨”的未知存在，像对待一块生肉般被残忍地吞噬。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噁心而压得极低，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知道。”白语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投入深海的顽石，瞬间在她那片波涛汹涌的心湖中，激起了一丝名为“镇定”的涟漪，“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瑶。它的精神波动充满了混乱和无序的疯狂，而瑶……或者说，被『万首之塔』污染后的瑶，她的恶意是『有序』的，是带著明確目的的『引导』和『同化』。这两股力量，虽然同样邪恶，但本质上……是衝突的。”

白语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一个大胆的推测。

一个完美的独裁王国，最害怕的是什么是外来的革命者不，是內部诞生的另一个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新“王”。

温茂然的“巴別塔计划”，是將所有病人的记忆搅碎，融合成一锅“信息汤”。瑶，是第一个从这锅汤里“站”起来的被外界更高维度存在所污染的“女王”。但谁又能保证，在这锅由上百个充满了痛苦、疯狂与不甘的灵魂所熬製的浓汤里，不会诞生出第二个、第三个，完全属於本土的充满了原始憎恨的“怪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言的声音里带著一丝看好戏的愉悦，“这个园里培育出了一株完美的『食人』，却没料到，园的土壤里，还自己长出了一株更野蛮飢饿的『捕蝇草』。现在，两株怪物为了爭夺阳光和养料，开始互相撕咬了。白语，你看，混乱……永远比秩序更具有生命力，也……更具有美感。”

“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白语敏锐地从这突发的恐怖事件中，嗅到了一丝生机，“一个稳定的王国是最难被摧毁的。但如果这个王国本身就存在著两个互相敌对的统治者……那么，这其中可以利用的『缝隙』，可就太多了。”

陆月琦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一亮。她明白了白语的意思。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绝对可以成为他们搅乱这潭死水的棋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等。”白语只说了一个字，“我的身体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彻底恢復。而且，我们必须等外面的『风波』彻底平息下去。无论是瑶，还是那个新出现的怪物，现在出去，都会立刻成为它们共同的目標。”

於是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黑暗之中，白语继续进行著他那艰难的灵魂修復，而陆月琦则像一只最警觉的哨兵，將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仔细地聆听著外界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外面的通道里再没有响起任何声音。那股血腥味也渐渐地淡去，仿佛被这里冰冷的空气所稀释。

不知过了多久，白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可以了。”他的声音虽然依旧疲惫，但已经恢復了中气。他体內的药物残留已经被彻底清除，那再次加剧了的灵魂裂痕，也被他用精神力勉强“黏合”了起来，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他又能战斗了。

“我们出去。”

陆月琦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扇厚重的铁门，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昏暗的光线从门缝里射了进来，让她那双適应了黑暗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她警惕地向外望去。

外面的通道里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通道深处地面上那几点尚未完全乾涸的暗褐色痕跡，都在无声地诉说著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何等恐怖的杀戮。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那个狭小的冷藏柜里钻了出来。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呼吸著虽然冰冷但却流动的空气，让他们產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们现在去哪儿”陆月琦问道，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精神衝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