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说服自己,那些所谓的噩梦,或许真的只是因为青春期过於繁重的学业压力,以及自己那过於丰富的想像力所导致的。毕竟,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真的存在那些无法被理解的怪物呢
他开始学著去“忘记”那些噩梦,学著將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个触手可及的现实世界之中。
……
十六岁那年,白语升入了高中。
凭藉著他那无可爭议的才华与近乎於妖孽的学习能力,他毫无悬念地进入了这所省重点高中的“火箭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来自全市各地的天之骄子。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天才云集的环境里,白语依旧是那个最耀眼的存在。他的光芒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璀璨。仿佛那些曾经困扰著他的噩梦在被他“忘记”之后,反而將那些本该被消耗掉的精神力都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他不再仅仅只是满足於课本上的知识。他开始以近乎於贪婪的姿態,疯狂地汲取著人类文明史上所有领域的智慧。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到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到梵谷的星空……他那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將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知识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在他的脑海中融会贯通,构筑成了一个庞大而又充满了逻辑美感的个人知识体系。
他的孤僻也在这个新的环境里被赋予了一个全新的定义——“天才的孤独”。
他不再是那个被排挤的“怪物”,而是成为了一个被无数人仰望与崇拜的“偶像”。
每天,他的课桌里都会被各种各样的情书和礼物塞满。走在校园里,总会有一些胆大的女生红著脸试图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然而,对於这一切,白语却始终表现出淡然的態度。他的心里仿佛有一道无法被逾越的冰墙,將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情感都毫不留情地隔绝在外。
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
她的名字叫林婉,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一个像她的名字一样,温婉、恬静、充满了书卷气的女孩。
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会用一种近乎於狂热的目光去追逐他。她只是会在每天下午的图书馆里,选择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她会看他看的那些深奥的哲学书籍,即使看得一知半解,眉头紧锁,也从未放弃。
她会在他因为思考某个难题而忘记了时间时,悄悄地在他的桌上放上一杯还冒著热气的柠檬水,然后在他发现之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红著脸跑开。
她会在学校举办的文艺晚会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前弹奏那首他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听母亲弹奏过的《月光》。那琴声虽然不如母亲的嫻熟,却同样充满了温柔与安寧的力量。
她的存在像一缕不请自来的阳光,以无比轻柔的方式悄悄地照进了白语的冰封世界。
白语那颗习惯了孤独与平静的心,逐渐因为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係的人泛起了涟漪。
他开始不自觉地在图书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开始期待每天下午桌上那杯酸酸甜甜的柠檬水。
他开始会在听到那首熟悉的《月光》时,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弧度。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號。
他灵魂深处那个属於调查员“白语”的最后本能在声嘶力竭地向他发出警告。一旦对这个“虚假”的世界產生了除亲情之外的“羈绊”,那么,他將再也无法回头。
他试图去逃避,试图去重新筑起那道冰墙。
他开始刻意地减少去图书馆的次数,他会在那个女孩为他送来柠檬水的时候用一种冰冷得伤人的语气对她说“谢谢,但不用了”。
然而,他的每一次拒绝换来的都不是对方的退缩,而是一种更加小心翼翼的守护。
她不再去图书馆打扰他,而是在每天清晨,在他到来之前,將一本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悄悄地放在他的桌上,笔记上的內容是他正在研究的课题。
她不再为他送上柠檬水,而是会在每一个下雨天,在他走出校门发现自己没有带伞而不知所措时,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撑著一把小小的伞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地將伞塞进他的手里,自己则淋著雨跑进那片朦朧的雨幕之中。
那份近乎於执拗的温柔最终还是彻底地撬开了白语那颗尘封已久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