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自然是觥筹交错,一番虚伪客套。
马成远作为主人,妙语连珠,不断引导着话题。
从京城风物到沿途见闻,绝口不提任何敏感政务。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热络了些。
商帮首领赵德坤率先向何明风敬酒,笑道:“何大人年轻有为,此番莅临石屏,必能为我等商贾带来新气象。”
“只是这西南商路,山高林密,规矩也多,还望大人日后多多体恤。”
话语客气,实则是在试探这位新通判对他们这些商帮的态度。
何明风举杯还礼,面含微笑,但言辞谨慎。
“赵员外过誉。通判之责,在于稽核钱粮,维护商旅畅通,自是分内之事。”
“至于规矩……“何明风微微一顿,旋即面上的笑容又重了几分。
不过说出口的却是:“自然是以朝廷法度为准绳。”
赵德坤闻言,笑容便有不自然。
这时,一直沉默的雷千户忽然闷声开口,声音带着酒意:“何通判是文人,不知武事艰辛。”
“这石屏地界,光靠笔墨可不行。”
“山里不太平,那些不服王化的蛮……咳咳,部族,时不时闹点动静,还得靠弟兄们的刀枪说话。”
他话语粗直,带着武将对文官固有的几分轻视。
马成远立刻打圆场:“雷千户辛苦了!卫所将士保境安民,功不可没。”
“何通判日后在刑名治安上,还需与雷千户多多协作。”
何明风顺势对雷千户道:“雷千户和将士们戍边辛苦,下官敬佩。”
“维护地方安宁,文武本是一体,日后若有涉及地方治安之事,还需千户多多支持。”
整个过程中,那位阿嘎管家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偶尔在马成远或他人提到土司、彝务时,眼神会微微闪动一下。
乡绅李老太爷则多是附和之词,像个老好人。
宴席至半,马成远似乎兴致更高,击掌唤来几名身着彝族服饰的少女献舞。
舞姿奔放,鼓点激昂,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情。
何明风慢慢品着杯中略显辛辣的本地土酒,心中思绪翻涌。
这场接风宴,就是石屏州权力格局的微缩图。
马成远高坐中央,试图维系着各方平衡,其行事准则核心便是稳定。
他似乎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雷千户代表军方,拥有武力,与文官系统若即若离,对土司势力抱有戒心甚至敌意。
赵德坤代表汉商利益,追求商业便利,可能与时常设卡收税的土司存在矛盾。
李老太爷这样的乡绅,夹在汉夷之间,根基深厚,态度暧昧。
而阿嘎管家的在场,则无声地宣告着土司势力在这片土地上的实际影响力。
连知府也不得不给予其一席之地。
啧……还真是乱啊。
歌舞渐歇,宴席也结束了。
宴席散后,何明风与钱谷走在回官邸的寂静街道上。
夜风微凉,吹散了二人的酒意。
“钱先生,今晚这顿饭,滋味如何?”
何明风问道。
钱谷苦笑一下:“大人,五味杂陈。”
“这石屏州,看似以马知府为尊,实则各方掣肘,暗礁遍布。”
“那沙马土司……虽未亲至,其威势已借那管家之身,笼罩席间。”
何明风望着远处黑暗中巍峨的山影,缓缓道:“不错。”
“马知府想让我知难而退,安于他划定的界限之内。”
“但越是如此,我越觉得,那野猪坡的界碑之下,埋藏的恐怕不止是两家纠纷那么简单。”
何明风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他们想看我的态度,那我便让他们看。只是这态度,未必是他们所期望的。”
如果他只是来附和一下别人,毫无建树地度过这一次的任期。
那他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石屏州呢?
……
第二天一早,何明风将那份涉及土司的“野猪坡”土地卷宗暂且压下。
他心中已有盘算,此事需从长计议,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何明风坐在府衙内堂,正准备翻阅其他积案,熟悉石屏州钱粮刑名的旧例。
忽然间,府衙外传来一阵极其喧闹的争吵之声。
声音越来越近,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