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何明风精神一振,身体不自觉前倾:“石兄,你且详细说来!”
石磊开口:“阿嘎既然将事情扭曲成汉官打压彝家,那我们就将它拉回此事的本质。”
石磊加快了语速:“这并非汉彝之争,而是阿嘎个人假公济私,侵吞部族利益。”
“并因此引发内部不满的问题。”
石磊伸出两根手指,低声道:“关键在于两点。”
“第一,找到确凿证据,证明阿嘎侵占水源,不是为了土司府的利益,而是为了灌溉他自家那片私田。”
“那片田的收成,大部分都流进了他自己的腰包,而非充实土司府库。”
“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撕破他的伪装,让土司看清,阿嘎是在利用职权,中饱私囊!”
“第二,”石磊目光灼灼,“我这几日暗中查访,发现下游受影响的,绝不止沙阿妹一家。”
“还有好几户彝民,他们的田亩也因水源被截而近乎绝收,只是畏惧阿嘎的权势,敢怒不敢言。”
“若能想方设法,让这些本族的受害者联合起来,将他们的冤屈和愤怒,直接呈报到土司面前……”
石磊眼中寒光一闪:“这就不是外部压力,而是内部生乱了!”
“土司可以不在乎一两个汉民甚至彝民的利益,但他绝不能无视自己治下多个彝户的集体怨愤,这直接动摇他的统治基础。”
“釜底抽薪!”
何明风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忍不住低喝一声。
多日的阴霾仿佛被这一席话驱散了大半。
石磊这一计策,绕开了最敏感的汉彝冲突,直指阿嘎的个人罪状和土司的内部统治危机。
这无疑是当前局面下最可能见效的破局之剑!
“好计策!石兄,你真是我的子房!”
何明风激动地用力拍了拍石磊的肩膀。
“证据之事,交给我来想办法!”
“钱先生精于算计,让他暗中核算阿嘎田产与应缴土司赋税的差额,必能找到破绽!至于煽动联合下游受害彝民……”
何明风看向石磊,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有一丝不忍:“此事风险极大,一旦被阿嘎察觉,石兄你……恐怕会有大麻烦。”
“非石兄你的威望,还有对本地情弊的深入了解不能为之!我……”
石磊坦然迎上何明风担忧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
“何兄,当年在国子监,我曾受你帮助。如今你为民请命,身处险境.”
“我石磊若是贪生怕死,袖手旁观,还配做你的朋友吗?”
“为了沙马部族的长远安宁,为了野猪坡那些受苦的乡邻,这个风险,我担了!”
“好兄弟!”
何明风紧紧握住石磊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夜色正浓,但在这间小小的书房内,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计划,已然在两位年轻人的密谋中悄然成形。
几股暗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土司府的核心奔涌而去。
……
通判衙署内,钱谷的房间灯火彻夜不熄。
他面前堆满了从户房借来的旧档,
钱谷没有去触碰土司府的核心账目,那无异于自我暴露。
他的目标是构建一个间接的证据链。
钱谷依据阿嘎管家名下田产的大致位置和面积,推算出其理论上的粮食、药材产出。
同时,他通过分析历年土司府向朝廷申报的赋税总额,以及沙马部族内部的大致分配惯例。
逆向推算出阿嘎作为管家,其名下田产理论上应向土司府库缴纳的租税比例。
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算完之后,钱谷看着纸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差额,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嘎田产的实际收益,远超其应缴税额数倍。
那么,这巨大的缺口去了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钱谷将计算结果仔细誊写在一张素笺上,未加任何评论,呈给了何明风。
与此同时,石磊的身影活跃在野猪坡下游的几个彝家小寨。
他没有召集大会,没有高声疾呼,而是像串门一样,走进那些彝民家中。
石磊坐在火塘边,喝着略带苦涩的土茶,听着他们抱怨今年的收成,抱怨上游那座该死的水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