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定邦越说越怒,想到自己差点被这个小人玩弄于股掌,险些酿成大祸,更是羞愤交加:“拉虎!”
“在!”
拉虎头人踏步上前。
“剥去他管家的衣饰,查抄其所有不法所得,充入府库!”
“其名下靠近野猪坡的田产,水源即刻恢复原状,与下游众寨共享!”
沙定邦的声音冷酷无情:“至于他本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等野猪坡的事了了,再按族规处置!”
所谓的族规处置,轻则鞭笞圈禁,重则……可能性命难保。
“不——!主人!饶命啊——!”
阿嘎杀猪般的惨叫被进来的武士毫不留情地拖拽了下去,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土司府深沉的夜色里。
厅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气氛依旧凝重。
沙定邦喘着粗气坐回座位,脸上余怒未消,但眼神中多了一种清理门户后的疲惫。
水西先生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力量:“主人英明决断,剔除了隐患。如今,野猪坡之事,症结已除。何通判那边……”
沙定邦疲惫地摆摆手:“我知道。拉虎,水西先生,野猪坡重新划界立碑之事,就由你们二人全权代表我去办。”
“告诉那个何明风,就按他信里说的,依古理,定新规。但是,”沙定邦眼神一厉,“规矩,要在我们沙马家的地盘上,由我们的人参与来定!”
“是,主人。”
拉虎头人和水西先生齐声应道。
数日后,土司府“召回阿嘎管家,查究其过,恢复野猪坡下游水源共享”的命令正式传出。
这命令,既是对内的整顿,也是对外的明确表态。
消息传到石屏州衙,何明风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过。
沙定邦选择了最符合其自身利益的解决方式。
弃卒保帅,并顺势接过自己递出的“共定规矩”的台阶。
何明风深谙一鼓作气的道理。
土司的命令只是第一步,若不能借此机会彻底解决争端,确立长久之规,难保不会死灰复燃。
他立刻以石屏州通判的名义,向沙马土司发出了正式文书。
言辞恳切地邀请土司派德高望重的代表,与汉彝双方族长、以及州府官员一同,共赴野猪坡,实地勘界,永定章程。
沙定邦土司既已做出了决定,便也不再犹豫。
爽快派出了水西先生和拉虎头人作为全权代表。
勘界之日,野猪坡一改往日的萧条,人头攒动。
何明风身着官服,神色肃穆。
水西先生与拉虎头人代表着土司的威严。
王二与沙阿妹两家的族长,以及几位寨中耆老,则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参与其中。
勘界过程,何明风本着充分尊重本地习俗,并不急于拿出方案、
而是请双方族中最为年长、记忆最清晰的老人,根据山势走向、古木位置、乃至某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特殊地标。
共同回忆并指认旧日界限的大致方位。
石磊则凭借其对地理的精通,在一旁协助确认,用简单的标杆和绳索,将模糊的记忆逐渐转化为清晰的界线。
遇到有细微争议之处,何明风也不武断裁决,而是引导双方各自陈述理由。
再由水西先生和拉虎头人依据彝家古理进行评断,他则从旁补充,力求公允。
整个过程,虽然偶有争论,但始终在理性与克制的氛围中进行。
最终,一条得到了双方共同认可的新界线,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界线既定,便要立界碑了。
何明风特意让人在石屏州深山中找了一块大青石。
石质坚硬,色泽沉郁,象征着盟约的庄重与持久。
碑的正面,清晰地镌刻着重新划定的界限走向与标志物。
而碑的背面,则是何明风亲笔所题的八个雄浑大字:
“汉彝和睦,共享斯土。”
这八个字,超越了简单的地权划分,直指问题的核心与所有人的共同愿景。
它刻下的,不仅是地理的界限,更是行为的规范与情感的期许。
立碑之日,选在一个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秋日。
野猪坡上,人头攒动,不仅是双方族人与官府、土司府代表,许多闻讯而来的周边寨民也聚集于此,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