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咋样?官人乐意!”
“不咋样,”潘金莲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墨迹,“但这页记着,你家官人欠了五十个饼钱没给,说是记账上。我要是把这账本呈给县太爷,你说他会不会觉得,西门大官人连几个饼钱都赖?”
恶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潘金莲又翻了一页:“哦对了,这页还记着,你上个月偷拿了张屠户两斤肉,被我看见了——要我现在喊他过来对质不?”
那恶奴显然慌了,撂下句“你等着”,灰溜溜地跑了。
武大郎看着满地的炊饼,突然蹲下去捡,手却抖得厉害。潘金莲也蹲下来,他忽然抬头,眼眶红得吓人:“俺们是不是又要被欺负了?”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她把脏了的饼扔进泔水桶,“今晚做你爱吃的荠菜饺子,多包点肉。”
他却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媳妇,俺不怕被欺负,俺就怕你走……”声音里的颤音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不走。”她掰开他的手指,一根根抚平他蜷曲的指节,“我走了,谁给你改花绳样式?谁帮你记那本糊涂账?”
夜里包饺子时,武大郎突然说:“俺今天去给二郎寄信,顺便问了问边关的事。”他往锅里下饺子,沸水溅在灶台上,“他们说二郎快回来了,立了功,要当都头了。”
潘金莲捏饺子的手一顿:“真的?”
“嗯!”他点头时,差点把漏勺掉锅里,“俺还买了红纸,等他回来贴门框上。”
饺子浮起来时,香气漫了满院。潘金莲盛饺子的功夫,武大郎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支银簪,样式简单,却擦得锃亮。“给、给你的。”他把簪子往她手里一塞,“俺攒了三个月钱,银铺的人说,这叫‘并蒂莲’。”
簪子的凉意透过指尖钻进心里,她刚要说话,院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武松的声音撞进来:“哥!嫂子!俺回来了!”
潘金莲手一抖,银簪掉在面盆里,溅起的面粉落在武大郎鼻尖上。他慌忙抹了把脸,却把面粉蹭得满脸都是,活像只刚偷吃完面的花猫。
武松大步跨进门时,还带着边关的风霜,看到眼前的景象却愣了——他哥正手忙脚乱地给嫂子捡银簪,嫂子手里还捏着个没包完的饺子,灶上的锅里,白胖的饺子正翻滚着,热气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挤成一团暖融融的形状。
“哥,嫂子。”武松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笑了,“俺好像来早了?”
武大郎脸一红,把银簪往潘金莲手里塞得更紧:“没、没有!饺子刚熟,快坐!”他转身去灶上端饺子,却忘了擦脸,武松看着他鼻尖的面粉,突然发现,哥好像比上次见时,高了些——或者说,腰杆挺直了,看着就比从前像样。
潘金莲把银簪插进鬓角,刚要去端面,却被武松按住手腕。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嫂子,给你的。”打开是支玉钗,水头极好,“俺在边关换的,听说城里姑娘都爱这个。”
“你这小子!”武大郎佯怒,却把最大的那碗饺子往武松面前推,“吃你的!”
潘金莲看着鬓角的银簪和手里的玉钗,突然笑出声。窗外的风还在刮,屋里的灯却亮得很,灶膛里的火噼啪响,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串紧紧挨在一起的糖葫芦。
夜里,武大郎数着铜板,突然说:“媳妇,俺们把铺子盘下来吧?银铺的人说,可以分期付款。”他指着账本上的红圈,“你看,咱每个月都能攒这些,用不了两年就还清了。”
潘金莲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发现,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数字,如今都变成了会发光的星子,缀在他们走过的路上。她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今日进项:银簪一支,玉钗一支,饺子三碗。”
武大郎凑过来看,指着笑脸问:“这是啥?”
“这叫幸福。”她把笔放下,往他嘴里塞了个饺子,“以后咱的账本上,得多画几个。”
他嚼着饺子,突然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那里跳得又快又稳,像藏着个小鼓。“媳妇,”他闷声说,“俺以前总觉得,日子是摊烂泥,踩一脚就陷进去了。现在才知道,你来了,泥里也能长出花来。”
潘金莲没说话,只是把鬓角的银簪又往紧了插了插。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账本的字里行间,那些“今日卖饼三十个”“新式卷饼赚五十文”的记录,突然都活了过来,变成跳动的星子,照亮了这漏风的小屋,也照亮了两个被命运苛待过的人,用一饼一汤焐热的,最踏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