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血书兵饥(1 / 2)

同光四年的麦月,洛阳城的刑场四周拉起了黑幡,风卷着幡角拍打在木桩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皇甫晖被铁链锁在刑柱上,破旧的铠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伤疤 —— 最醒目的是左肩那道月牙形的伤痕,那是当年跟随李克用在幽州城下被箭簇划伤的印记。

这个年近六旬的老兵,此刻却像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他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浑浊的眼睛望着皇宫的方向,嘴里反复念叨着:“我要见陛下…… 我要见陛下……”

三日前,魏州兵变的残部被押解至洛阳。作为兵变的为首者,皇甫晖被单独囚禁在死牢里,每日只有一碗掺着沙子的糙米饭。可他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用省下来的水擦拭那身铠甲 —— 那是李克用亲赐的,甲片上还刻着 “忠勇” 二字,只是如今已被血污覆盖。

“带上来!” 李存勖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他穿着绣金龙袍,手里把玩着颗夜明珠,正是当年为杨婆儿搜刮来的那颗。高台下的伶人们穿着彩衣,敲着锣鼓,仿佛这场处决不是酷刑,而是场新排的杂剧。

皇甫晖被两个侍卫拖拽着走过刑场,铁链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当他看到高台上的李存勖时,突然挣脱侍卫的束缚,“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膝行着向前挪动:“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混着铁链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刑场里格外刺耳。“臣等不是反陛下,是反那些伶人啊!” 老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魏州的士兵三个月没发军饷,连弓箭都拉不开,可伶人史彦琼还在城里强抢民女,克扣粮草!那天夜里,兄弟们饿得直哭,是史彦琼先动手打人,我们才……”

“住口!” 李存勖猛地将夜明珠砸在地上,珠体磕出个缺口,“一群反贼,也敢攀扯伶人!” 他指着皇甫晖,对刽子手喊道,“把他的舌头割了!看他还敢嚼舌根!”

刽子手狞笑着上前,手里的铁钳闪着寒光。皇甫晖挣扎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侍卫死死按住肩膀。铁钳夹住他的舌头,猛地向外撕扯 ——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刑场的黄土上,开出一朵朵诡异的花。

“老奴才敢嚼舌根!” 李存勖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上的酒壶,“当年先帝真是瞎了眼,竟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皇甫晖疼得浑身抽搐,嘴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他看着李存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这个少年还在晋阳宫的校场里,拿着木剑向李克用请教剑法。那时的他,眼睛里有星辰大海,而不是如今这满是戾气的浑浊。

“时辰到!” 监斩官高声唱喏。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刀身映出皇甫晖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皇甫晖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右手挣脱铁链的束缚 —— 他的手指在刚才喷溅的血泊里蘸了蘸,颤抖着在身前的地上写下两个字。

那是两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兵饥”。

血珠从指尖滴落,沿着笔画的纹路渗进黄土,仿佛要刻进这洛阳城的地基里。写完最后一笔,他的手臂重重垂下,眼睛却依旧圆睁着,望着皇宫的方向,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叹息。

鬼头刀落下的刹那,刑场四周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血土,迷了众人的眼。高台上的伶人们吓得纷纷后退,唯有李存勖还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血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死到临头还妖言惑众。”

可他没看到,台下的禁军们望着那两个血字,握着长矛的手都在颤抖。有个年轻的士兵,上个月还在魏州服役,他清楚地记得,兵变前的那个夜晚,皇甫晖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了三个新兵,自己却饿晕在营房里。

“兵饥……” 有老兵在人群里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他们想起自己的军饷被克扣,想起家人在饥荒中挨饿,想起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伶人在街头耀武扬威,忽然觉得这把鬼头刀,仿佛不是砍在皇甫晖的脖子上,而是砍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处决结束后,侍卫们用水冲刷刑场,可那两个血字却像生了根似的,任凭怎么擦拭都留有痕迹。有个老狱卒看着那暗红色的印记,忽然叹了口气:“这哪是字啊,这是无数士兵的命。”

消息传到汴梁,李嗣源正在查看粮草账簿。当他听闻皇甫晖临刑前的血书时,手里的毛笔 “啪” 地掉在账本上,墨汁晕染开来,遮住了 “魏州军饷” 四个字。“兵饥……” 他反复念着这两个字,眼眶渐渐湿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