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十名赤膊的墨家力士(其中有些是招募的赵国壮丁)齐声怒吼,猛地将手中的绳索向后拉扯。巨大的杠杆猛然扬起,陶罐呼啸着划破长空,精准地落在城下秦军弩兵相对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陶罐碎裂,猛火油遇空气瞬间爆燃,硫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火光冲天,惨叫连连,一片秦军弩兵阵地顿时陷入火海与混乱之中。
季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战场,他不断地发出指令,指挥着墨家弟子们利用各种精巧的守城器械,如转射机、连弩车,甚至一些小型的、可以喷射石灰或毒烟的机关,顽强地抵抗着秦军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然而,人力时而有穷。
就在秦军攻势最为猛烈的一刻,城南一处民居被秦军的巨石击中,屋顶瞬间垮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也映照出废墟中绝望的哭喊声。
季风正指挥弟子们用“唧筒”(一种原始的灭火水枪)向一处被火箭引燃的城楼射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片火海。他的心猛地一沉。墨家讲“兼爱”,视天下人为一体,此刻城中百姓的苦难,如同针刺般扎在他心上。
就在此时,一道纤弱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片火海。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着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衣,头上简单地束着发髻,几缕散发被寒风吹得凌乱。她手中提着一个药箱,脸上沾染着烟灰,但那双眼睛,却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悲悯,也是一种不屈的坚韧。
她不顾燃烧的木梁随时可能坠落的危险,娇小的身影在浓烟和烈火中穿梭,试图从倒塌的房屋中拖拽出被困的伤者。
“小心!”季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也或许没有,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救人上。一块燃烧的横梁眼看就要砸落,女子正奋力拖着一个昏迷的老者,根本无暇躲避。
季风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对着身旁一名弟子喝道:“接替指挥!”随即,他几个箭步冲到城墙边缘,那里正好有一架墨家特制的“飞爪”,一种可以通过绞盘快速收放,前端带有精钢抓钩的救援器械。
他熟练地操作绞盘,飞爪呼啸而出,精准地钩住了那根即将坠落的横梁一端。季风猛地发力,利用杠杆和滑轮的巧劲,硬生生地将那沉重的横梁拉偏了数尺。
“轰!”横梁砸落在女子身旁,激起一片尘土和火星。
女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季风从城头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不过短短一瞬。
季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但那感激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带着一丝探寻,一丝疑惑。她的眼神很清澈,像山涧的清泉,却又带着洞察世情的沧桑。
而女子看到的,是一个在硝烟与血火中,眼神依旧沉静如水的年轻墨者,他的脸上没有寻常武人的凶悍,反而带着一种书卷气的儒雅,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显示着他肩负的重担。
这短暂的交集,如同在激流险滩中偶然碰撞的两片落叶,旋即又被无情的战火隔开。
季风迅速收回目光,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城防指挥中。但不知为何,那女子清澈而复杂的眼神,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他心中漾起了一圈圈涟漪。他想起了墨家“兼爱”的教义,往日里,这更多的是一种抽象的理念,一种行为的准则。但此刻,通过那名女子奋不顾身的行动,他仿佛更具体地感受到了“爱人若己”的重量与温度。战争的残酷,也因这抹人性的光辉,而显得更加令人窒息。
“南面城墙!秦军的钩车!他们要破墙了!”一声凄厉的呼喊打断了季风的思绪。
他猛地转头望去,只见数辆巨大的秦军钩车,在众多士卒的掩护下,已经冲到了南面一段相对薄弱的城墙下。钩车前端伸出数丈长的铁钩,狠狠地钩住城墙的砖石,随着后方士卒声嘶力竭地拖拽,城墙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声,大块的砖石开始剥落。
“不好!”季风心中一紧。那段城墙一旦被破开缺口,秦军便会如蚁附膻般涌入,邯郸危矣!
“拒马刀车!推过去!快!”季风当机立断,对着负责那段城墙防御的墨家小队吼道。
拒马刀车是墨家特制的一种防御器械,车身布满锋利的倒刺和刀刃,数辆连接起来,可以有效地封堵缺口,迟滞敌军的进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