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想到了高尔基公园。
他租了一架小雪橇,把蕾娜塔稳稳地放在上面,然后拉著绳子,在铺满白雪的小径上慢慢走著。
起初的气氛有些尷尬。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像个蹩脚的导游,指著路边的东西,进行最简单的介绍。
“看,那是鸽子。”
“树。白樺树。”
蕾娜塔坐在雪橇上,晃著小腿,用一连串许峰听不懂的俄语和咿咿呀呀的声音回应著他,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这个全新的世界。
许峰试著堆一个雪人。他,一个农业专家,一个能精准计算炮弹落点的战士,面对一堆鬆软的白雪,却显得笨手笨脚。
他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脑袋刚安上去就滚了下来,引得蕾娜塔“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在寂静的公园里迴荡。
许峰看著女儿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记不清多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发自內心地、毫无负担地笑。
午餐时间,他带著蕾娜塔去了一家小咖啡馆。
他严格遵守著伊莉莎的嘱咐,点了土豆泥和一份没有加太多盐的肉饼。
他用勺子仔细地將土豆泥碾得更碎,把肉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笨拙地餵到女儿嘴边。
他的这双手,能拆装最复杂的枪械,能签署价值连城的协议,此刻却连一把小小的汤匙都握不稳。
蕾娜塔吃得小脸像只猫,嘴角沾满了土豆泥。
许峰下意识地抽出餐巾,轻轻地帮她擦拭。
小傢伙没有躲闪,只是仰著头,用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著他。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陌生和胆怯,只有纯粹的信任。
就在那一瞬间,许峰心里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他不再是“叔叔”,也不是一个愧疚的闯入者。
他是她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下午五点五十分,许峰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
他没有上楼,只是站在那棵熟悉的白樺树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雪橇放在脚边,上面还残留著蕾娜塔的笑声。
六点整,伊莉莎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口。
她没有穿那件崭新的呢子大衣,而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旧军装,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与他划清界限。
许峰拉著雪橇走过去,蕾娜塔已经在他怀里睡著了,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上掛著融化的雪珠。
“她睡著了。”许峰的声音很低,生怕惊醒了怀里的小人儿。
伊莉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女儿接了过来。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是母亲独有的温柔。
在接触的瞬间,许峰感觉自己的指尖,碰到了她微凉的手背。
两人都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了手。
“牛奶喝了,土豆泥吃了半份,没吃。”许峰像一个交接工作的下属,匯报著一天的成果。
“知道了。”伊莉莎抱著女儿,转身就走。
“伊莉莎。”许峰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著身子,用眼角的余光等著他的下文。
“我订了今晚十点的火车。”
伊莉莎的肩膀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她没有回应,抱著女儿的胳膊却收得更紧了些。
“替我……照顾好她。”许峰的声音有些艰涩。
“她是我女儿。”伊莉莎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把重锤,砸在许峰心上。
说完,她再没有停留,快步走进了楼道,將风雪和那个男人,都关在了门外。
许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楼上那扇窗户的灯光亮起,他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得决绝。
西伯利亚的夜班列车,像一条钢铁巨龙,在无边的雪原上咆哮穿行。
车厢里瀰漫著一股浓烈的菸草、汗水和黑麵包混合的气味。
许峰找了个靠窗的下铺,將背包塞到枕头下,便躺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蕾娜塔的笑脸。
她坐在雪橇上晃著小腿的样子,她用沾满土豆泥的小手抓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