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郑成功拥兵数十万,据福建台湾抗清,最终亦未能成事。」
「时移世易,一个石达开,纵然暂时猖獗于福建一隅,也难掀巨浪。」
他话锋一转,提出具体建议:「然福建毕竟乃东南重省,不容有失。」
「臣以为,应立即恢复在浙江剿匪有功的周天受的提督之职,令其肃清浙南残匪后,总督浙江兵马,会同周天培、明安泰、李定太等将,速赴福宁府,与福建本省官兵合兵一处,仿照衢州旧例,对石逆形成合围之势。」
「待曾、胡诸军扫平金陵洪逆,便可挥师东进,一举荡平闽匪。」
肃顺的策略,兼顾了眼前围堵与长远规划,既给了地方实力派机会,又确保了主力战略方向不变,可谓面面俱到。
然而,龙椅上的咸丰却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不够……朕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他环视群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可知,那石逆脱离洪秀全之后,将其匪军更名为什么?」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咸丰几乎是咬著牙,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光复军!」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密报,声音陡然拔高,带著难以抑制的惊怒:「据福建密探急报!此贼在攻克的浦城、崇安等县城门之上,公然悬挂巨幅标语,上书八个大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每一位大臣的脸,尤其是那些满洲亲贵,然后一字一顿地厉声宣告:
「光复华夏!驱逐鞑虏!」
「轰——!」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和殿上空!
驱逐鞑虏,这「鞑虏」二字指的是谁?
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尤其是那些顶戴花翎的满洲大臣,瞬间脸色煞白,又惊又怒!
先前虽有洪秀全的拜上帝教蛊惑人心,但其核心教义混杂不清,更多是宗教狂热。
而石达开打出的这面旗帜,却截然不同!
它太清晰,太锋利,直指清廷统治最根本的合法性软肋。
「鞑虏」二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在场所有满洲亲贵、乃至依附清廷的汉臣心中最敏感、最不愿触及的痛处!
纵观大清入关后二百余年,除了雍正皇帝曾以《大义觉迷录》自信地宣称「朕乃中国之皇帝」外,再无哪位皇帝敢如此直面这个尖锐的问题。
这八个字,是所有清廷统治者的梦魇!
而石达开,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其悬挂于城门之上!
「驱逐鞑虏……他……他怎敢?!」
一位须发皆白的满族老亲王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南方,嘴唇哆嗦著,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殿内瞬间由极静转为一片压抑的哗然。
汉臣们大多低头垂目,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这口号,唤醒了深埋于血脉和文化记忆中的某种东西,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与不安。
而满臣们则是个个面色铁青,或惊怒,或惶恐,仿佛被扒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怡亲王载垣刚才那番「疥癣之疾」、「徐徐图之」的论调,在这八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这哪里是普通的流寇?
这是要刨他们爱新觉罗家族,乃至整个满洲统治根基的死敌!
肃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深知这口号的杀伤力,远胜十万大军。
它不仅能凝聚汉人之心,更能从根本上动摇清廷的统治威信。
龙椅之上,咸丰将底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需要借石达开这把刀,狠狠敲打这些日渐麻木、沉溺于权术平衡的朝臣。
他不再给众人消化震惊的时间,声音冰冷如铁:
「都听清楚了?『光复华夏,驱逐鞑虏』!石逆此贼,其志不在割据,而在颠覆我大清国本!」
「他与洪秀全内讧是实,但其危害,犹在洪逆之上!」
他目光快速扫过怡亲王和肃顺:
「老成持重?徐徐图之?」
「待到石逆在福建站稳脚跟,将这八个字传遍大江南北,届时人心动荡,烽烟四起,我大清还有多少『徐徐』的时间可言?!」
咸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丝近乎狰狞的厉色:
「福建,必须尽快收复!石达开,必须尽快剿灭!朕不要听什么困难,朕要的是方略,是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