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军大寨前的雪地上,一面大旗高高竖起,上书两个朱红大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刘备亲自立于旗下,寒风吹动他的衣袍,露出内里磨损的铠甲。
传令三军!刘备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凡卸甲来降者,不得加害。违令者——偿命!
令旗官飞马传令,声音在谷中回荡:伤者医治,愿降者收编,不愿者发给路费回乡!
雪原上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数千川兵跪地叩首,有人甚至痛哭流涕。几个伤兵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刘备连忙下马搀扶:好生养伤,痊愈后自有归处。
黄忠帐内,赤血刀映着炭火,在帐布上投下血色的光影。老将军正用战袍下摆擦拭刀锋,忽听帐外马蹄声急。
报——!主公已取右寨!
黄忠振甲而起,染血的白须飞扬,备马!
中军大帐前,亲卫还未来得及通报,黄忠已掀帘而入。半身血渍未干的老将单膝砸地,赤血刀地杵进土里:
主公!魏延违抗军令擅自转道,按军法当斩!
甲缝间卡着的箭杆随怒喝颤动,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帐中烛火被这声怒喝震得摇曳不定。刘备手中的军报地落在案几上,墨汁溅出几滴,落在泠苞被擒的字样上。
汉升且息怒……话音未落,
军法如山!黄忠须发皆张,刀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今日若不严惩,他日如何服众?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魏延押着五花大绑的泠苞踉跄而入,跪拜道:“主公!末将前来领罪!”
刘备拍案而起:“魏文长,你可知罪,因贪功冒进,险些葬送三军。”
魏延额头抵地,喉结滚动:“末将万死!”
刘备轻叹一声:文长虽有过,但生擒泠苞之功足以相抵。
还不谢过黄老将军救命之恩?刘备轻推魏延,若非汉升神箭,你早成邓贤枪下亡魂。
魏延嘴唇颤抖,突然跪地:末将……谢老将军救命之恩。话未说完,额头已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黄忠冷哼一声,却伸手扶起魏延:罢了!魏将军言重了,为将者当以大局为重!
刘备的指尖轻轻敲打剑柄:今后若再内斗……寒光一闪,佩剑已架在魏延颈侧,犹如此案!
剑锋划过,案角应声而落。断木的裂口处,新鲜的木纹像道未愈的伤疤。
中军帐内,青铜灯盏的火光将冷苞的影子投在帐幕上,像只困兽。刘备亲手解开他腕间的麻绳,麻绳已深深勒进皮肉,在手腕上留下一圈紫痕。
刘备斟满温酒递来,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铜樽中微微荡漾,将军受惊了。他的声音温润如春水,可愿共襄大业?
冷苞指尖摩挲着酒樽边缘,仰头一饮而尽,突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既蒙免死,岂敢不降?他抬头时,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末将与刘璝、张任乃生死之交,若放我回城,必能劝得二人来降,当献雒城为报!
刘备抚须的手微微一顿,冷苞乃刘璋心腹,如今既降,又言回去招刘璝、张任来降,必有奸诈,若脱身一去,不复来矣。帐外恰好传来更鼓声,掩盖了他瞬间的迟疑。
将军赤诚,备心甚慰。刘备突然击掌轻笑,只是……他拉起冷苞按坐案后,邓贤已逃回雒城,刘璝、张任处恐怕早已先入为主。此时回去,徒增猜疑啊。
泠苞的指节在案几下捏得发白,青筋如蚯蚓般凸起。他刚要开口辩解,刘备已转身吩咐:请杨、高二位将军!
帐帘掀起,杨怀与高沛一前一后踏入。三人目光相撞,空气骤然凝固——
冷将军?杨怀的脚步猛地顿住。
高沛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束带。
泠苞惊立而起:“杨将军、高将军?”
刘备恍若未见:三位请坐。亲手为三人斟酒:今日雪夜,故人相见,正宜把酒言欢。
侍从鱼贯而入,捧上三套鎏金铠甲。几人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他们被俘时穿戴的战甲,甲片上原有的刀痕箭创已被巧匠修补,却在烛火下依然能看出淡淡的痕迹。
泠将军,刘备举杯,酒液在杯中漾出琥珀色的光晕,刘璋终究是你旧日恩主,将军可与杨怀、高沛二位将军暂居后方,待益州平定后,再为汉室效力不迟。
泠苞手中的竹箸突然地折断,尖锐的断口在案几上划出细痕。刘备恍若未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乃三十年陈酿,诸位不妨细品。
酒过三巡,刘备忽然叹息:益州百姓苦战久矣……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在泠苞紧握的拳头上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