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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那敢不敢现在就把录像拿出来,让外面的专家们评一评,看你们这二十四小时,到底算不算疲劳审讯看你们的程序,到底有没有瑕疵看你们刚才那种诱导式、结论式的问话,算不算违规”
侯亮平僵在了那里。
他不敢。
他知道,如果真把录像拿出去,让那些懂行的老油条一看,绝对能挑出一大堆毛病。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侯亮平的心坎上。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衝击。
他一直认为,为了抓住贪官,使用一些超常规的手段是必要的,是“必要的恶”。
可在对方的口中,这些都成了动摇国本的致命错误。
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嫌疑人”,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罪犯,而是一位给他们上党课的省委领导。
不,就算是省委领导,恐怕也说不出如此深刻、如此振聋发聵的话来。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在眾人面前,被剥得乾乾净净,所有的不堪和浅薄,都暴露无遗。
无地自容。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受。
沙瑞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嘆了口气。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把这个年轻人的心气彻底打没了。
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小同志,你急著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吧因为沙瑞金书记遇袭的案子,你们插不上手,你感到了压力,对不对”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侯亮平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鬼一样的眼神看著沙瑞金。
这是汉东省最高级別的机密!
沙瑞金书记在京海遇袭失踪,这件事目前只在极小范围內流传,这个被关押了二十四小时的嫌疑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还准確地知道,自己急於办案,就是为了在沙书记的案子之外,另闢蹊径,抢占功劳!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侯亮平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看著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髮有些凌乱,脸上带著长途跋涉的疲惫,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
可就是这个普通的中年人,洞悉了他所有的心思,看穿了他所有的伎俩,批判了他所有的错误,甚至……
还知道汉东官场最核心的秘密。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侯亮平的整个大脑。
而那两名年轻的检察官,虽然没完全听懂最后一句话的深层含义,但也从侯亮平那瞬间煞白、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他们看著沙瑞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到中间的敬畏,变成了现在的……
恐惧。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掛钟,还在不知疲倦地“滴答、滴答”,记录著这足以改变侯亮平职业生涯的一刻。
他到底是谁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侯亮平的大脑皮层上,每一个神经元都在这灼痛中颤慄、尖叫。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推理能力,此刻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所有的知识、经验、背景,在这个神秘的中年男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他不是嫌疑人。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没有哪个嫌疑人,能在戴著手銬、被关押了二十四小时之后,还能有如此的气度,如此的眼界,如此洞穿一切的锐利。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能涵养出的气场,一种將天下风云尽收眼底的从容。
他的眼神平静,却比任何利刃都要锋利,能轻易地剖开你层层偽装的血肉,直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