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教村里人多存点,秋天吃得多,容易积食。”
三大爷蹲在旁边翻晒草药,知母片在竹匾里摊著,像块块黄玉。“我那口子把你教的药方都抄在布上了,谁家孩子咳嗽,就燉点知母雪梨汤,比吃药管用。”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却摆得格外整齐,“等这些药晒好了,给城里的孙子捎点,他总爱挑食,吃点山楂开开胃。”
二大爷搬来张桌子,在院里写秋收的帐本,算盘打得噼啪响,“穀子五十斤,生三十斤,绿豆十斤”,每个数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旁边还画了个粮仓。“我那小子说部队里也种庄稼,用的是机器,一天能收几十亩,比咱这扬谷扇快多了。”他往砚台里滴了点茶,用毛笔在帐本上画了个笑脸,“你看这收成,今年又是个好年景,咱院的粮仓都快装不下了。”
傻柱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旧砂锅,正蹲在煤炉上燉小米粥,里面扔了把新收的穀子,咕嘟咕嘟的粥面上浮著层米油,像层琥珀。“这粥得燉够一个时辰,米油才厚,我娘说喝了能养胃,比啥补品都强。”他往许朗手里塞了个粗瓷碗,“快尝尝,放了红枣和桂圆,甜得很,还补气血。”
傍晚时,天边的云被染成了火烧色,把院里的谷堆照得像堆金元宝。许朗刚把晒好的生收进缸里,就见傻柱娘端著碗绿豆糕过来,碧绿的糕上撒著层白,像落了层霜,旁边还放著颗柿子,橙红得发亮。“快趁热吃,绿豆糕放凉了才好吃,配著柿子吃,甜而不腻。”老太太的裹脚布沾著谷糠,在地上踩出小小的黄脚印,“我给你留了块最大的,没放太多,怕你觉得齁。”
暮色渐浓,院里的灯次第亮了,暖黄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各家的烟囱里都冒出了烟,混著饭菜的香,傻柱家的小米粥香,周明家的煮生香,秦淮茹家的绿豆糕香,缠在一块,像条暖暖的毯子,把整个四合院盖得严严实实。
许朗坐在灯下整理扫盲班的课本,王二柱在旁边抄录药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窗外的虫鸣缠在一块。“许大哥,俺们村的草药圃收成了,金银、蒲公英晒了好几筐,够全村人用一年的。”王二柱抬头时,眼里的光比灯还亮,“我教他们把药方刻在石碑上,立在药圃边,谁忘了就去看看,比纸记的牢靠。”许朗笑著点头,给他倒了杯菊茶:“好主意,这样就能传下去了。”
夜里躺在床上,听著院里的虫鸣和远处的狗吠,还有三大爷低低的咳嗽声——他又在给老伴捶背了,嘴里念叨著“这知母雪梨汤真管用”。许朗摸了摸枕边的生,壳上的纹路像幅地图,带著阳光和泥土的气,剥开颗,红皮的果仁在舌尖化开,香得人眯起眼。
明天该去街道的秋收交流会上讲讲储粮的法子,该把院里的穀粒筛乾净入仓,该教王二柱写“传承”两个字,他说要刻在俺们村药圃的石碑上。许朗嘴角带著笑,在满院的谷香里,听见了穀物入仓的沉响,药材晾晒的轻响,还有孩子们梦里的笑声,轻轻的,却格外有劲儿,像要把整个秋天的收穫,都酿成冬天的暖,酿成来年的盼。
月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张银网,谷堆的影子在网里晃悠,像座小小的金山。许朗知道,这岁月沉香的日子,院里的故事正像这陈年的酒,在时光里慢慢发酵,把所有的苦都酿成甜,把所有的平凡都酿成珍贵,一年年,在这四合院里,长出烟火气,长出人情味,长出过不完的好日子,像这满仓的穀物,沉甸甸的,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