瘪粒的玉米挑出来,放进另一个筐里:“这些瘪的留著餵鸡,鸡吃了下蛋多。”
苏晚和晓梅在厢房收拾衣物,把过冬的袄、裤都找出来,搭在绳上晾晒。“天暖和了,袄该收起来了,”苏晚拍著袄上的灰尘,“得先晒透了,不然会发霉。”晓梅拿著针线缝补月娥的裤,裤脚磨破了个洞,她用块补丁补上,针脚密密的:“这孩子费裤子,刚做的就磨破了,补补还能穿。”
念秋和月娥在院里追麻雀,手里抓著把小米,撒在地上,引得麻雀落在旁边,歪著头啄食。月娥刚要靠近,麻雀“扑棱”一声飞起来,落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上,嘰嘰喳喳地叫,像在嘲笑她们。念秋跺著脚喊:“小气鬼,不给你们吃了!”可转身又抓了把米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槐树,盼著麻雀再下来。
村里的货郎担摇著拨浪鼓从院门口经过,“咚咚鏘,咚咚鏘”的声音引得孩子们都跑了出去。货郎担上摆著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琉璃珠子、竹製小风车、彩色头绳,还有用稀做的小人,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块透明的琥珀。
念秋拉著苏晚的衣角,眼睛盯著人:“娘,我想要个人,像小兔子的。”苏晚掏出两分钱递给货郎,货郎麻利地用稀捏了个小兔子,尾巴翘翘的,耳朵长长的,用根小竹棍挑著,递到念秋手里。“小心点,別化了,”货郎笑著说,“这人甜得很,含著吃,別咬。”
月娥看著念秋的人,眼里满是羡慕,却没说话,只是攥著衣角。傻柱看见了,赶紧掏钱给她也买了个,是个小老虎的人,威风凛凛的。“拿著,”他把人塞到月娥手里,“咱月娥也得有,比念秋的老虎还厉害。”月娥举著人,抿著嘴笑,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货郎担走后,孩子们又凑在一起玩踢毽子。念秋的毽子是用鸡毛做的,红的、白的、黑的,在阳光下飞起来像朵。月娥的毽子是布做的,里面装著沙子,沉甸甸的,踢起来“咚咚”响。两人你一脚我一脚,毽子在院里飞,笑声也跟著飞,惊得槐树上的麻雀又飞了起来。
傍晚时,太阳斜斜地照进院,把供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许朗开始收拾供品,把米、面、收进缸里,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三根香根,笔直地立在香灰里。“神已经走了,”他把香根拔出来,用纸包好,“得埋在院角的槐树下,不能隨便扔,那是对神不敬。”
晓梅在厨房做晚饭,蒸了些菜包子,白菜粉条馅的,热气腾腾的,面香混著菜香飘满了院。“今儿迎神,晚上吃素包子,”她往笼屉里撒了层乾麵粉,“清清素素的,神见了也高兴。”苏晚在旁边切咸菜,醃好的萝卜乾切成丁,拌上辣椒麵,又香又辣:“配著包子吃,开胃。”
张奶奶坐在灯下,给孩子们讲神的故事:“神住在天上,有三只眼,能看见谁家行善,谁家作恶。行善的人家,神就多降福,让地里多打粮,家里人平安;作恶的人家,神就会惩罚,让他们日子不好过……”念秋瞪著眼睛问:“奶奶,神能看见我偷偷给麻雀餵米吗”张奶奶笑了:“能看见,神知道你心善,会夸你的。”
晚饭时,大家围坐在炕桌旁,吃著菜包子,说著话。傻柱说:“今儿迎神,我好像真听见院里有动静,像有人走路的声音,轻轻的。”许朗也点点头:“我也听见了,大概是神真的来了。”苏晚笑著说:“你们啊,是心里装著神,才觉得神来了,其实神在咱每个人心里,咱好好过日子,就是对神最好的敬。”
夜里,月光透过窗欞照进屋里,在地上洒下银辉。念秋和月娥已经睡著了,手里还攥著没吃完的人,稀在她们手心凝固了,像块透明的玉。张奶奶坐在炕头,看著窗外的月亮,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跟神说悄悄话。
傻柱在厢房里做木活,刨子划过木头,“沙沙”响,木屑像雪一样落在地上。他在做个小供桌,打算明年迎神时用,木料选的是上好的榆木,又结实又好看。“得做得精致些,”他用砂纸打磨著桌面,“神见了准喜欢。”
许朗在灯下看书,是本旧的《论语》,书页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他边看边做笔记,字跡工整,像印上去的一样。“等开春开学,就把这些讲给孩子们听,”他在心里想,“让他们也知道,读书不是为了別的,是为了明事理,做个好人。”
院里的麻雀已经睡了,老槐树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门楣上的柏叶在月光里泛著青,像串翡翠。这便是初四的夜,有迎神的虔诚,有暖阳的温柔,更有对日子的期盼,像那供尖一样,尖尖的,指向天空,也指向更红火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