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新人应有的惊慌,只有一种类似实验者的审慎。
他将相机轻轻搁在桌上,指尖仍残留着金属的温度。
拉开箱子,戴上手套。
屋内的光线昏暗而稳定,像一层随时会坍塌的皮肤。
他动作平稳地把衣柜里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放入旅行箱。
床头的缴费单丶票据,也被整齐地码在一侧。
——这些东西,都是锚。
——而他,现在是在拔除所有的「锚」。
旅行箱是特殊制作,能阻断灵质附着。
每塞进一件物品,他都听见某种几乎不可闻的低语声,从空气深处退去。
当他拿起那张医院收据时,名字刺得他眼角一紧:
「郝德峰。
」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轻声念出。
只是盯着那几个字,目光冷得几乎透明。
他不再给孤楼鬼任何锚点的机会。
床头柜里,还有那枚熟悉的u盘。
银色外壳暗沉,边缘的刻痕依旧。
「e-07……」
他喃喃出声,声音沙哑。
「我为什麽又回到了e-07?」
他无法确定。
这是不是一个循环,
或是某种被篡改的重启。
「想给我传递什麽信息?」
他低声呢喃,眼神一寸寸冷下去。
e-07记录的,是他,还是渊?
谁才是「异常样本」?
他不知道。
房间的陈设让他有种模糊的熟悉感,像记忆的残影在空气中晃动。
他盯着角落那张微微倾斜的照片,脑中似乎闪过某个场景——
但下一秒,那记忆又被什麽无形的力量擦去。
「也许只是错觉。
」他低声说。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将u盘放入旅行箱,盖上盖子。
——「咔哒。
」
金属锁扣的声音脆而冷,像棺椁合拢的最后一声。
电话铃,也在这一刻,骤然安静。
空气重新凝滞。
屋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回音和他自己的呼吸。
他拎起旅行箱,拿起相机,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的瞬间,他停住。
那一刻,他死死盯着胸前的相机。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熟悉的声响出现。
心跳在胸腔中撞击,痛得空。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期待,
还是在恐惧。
两种情绪在他胸口撕扯丶交叠,直到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
「嗡——」
低沉的机械震动打破了死寂。
他猛然低头。
相机的列印口,正缓缓吐出一张雪白的相纸。
那白纸在黑暗里出柔光,如同一只正在呼吸的生物。
许砚的身体僵住了。
血液像被冻住。
他缓缓伸手,指尖轻触相纸的边缘。
墨色开始在上面扩散,不是鬼影。
是他自己的背影。
肩头,一抹模糊的苍白轮廓浮现。
那只手,修长丶诡异,轮廓恍若透明。
相片上随即浮出墨迹: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
他盯着那道影子,胸腔剧烈起伏。
一股寒意从脊背一路爬上后颈,像一条冰冷的蛇。
——它又来了。
「渊……」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
「你又来了——」
声音嘶哑,却透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狠意。
但这一次,他没有退。
那双眼,仍是死灰,却多了几分决然的光。
他收紧手中的相机,缓缓抬起头。
「这一次,不再是你先动。
」
夏夜,湿热如蒸笼,空气里饱含水汽与尘埃,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染开,像一片片濒死的浮游生物。
距离午夜零点的钟声,还剩一刻钟。
许砚独自走在空荡的街道上。
脚步声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回音。
相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