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眼的灰色长衫，负手而立，正静静地望着他们潜游而来的方向。

借着画舫投来的摇曳灯光，苏夜白和冯青珞同时看清了那人的侧脸。

清癯，短须，深邃难测的眼眸。

冯雪斋！

他竟然亲自来了南京！而且，就等在这里！

苏夜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前有冯雪斋，后有东厂追兵，这简直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冯青珞的身体也明显僵硬了一下，冰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怨恨，有迷茫，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张。

冯雪斋的目光，越过黑暗的水面，精准地落在冯青珞身上，那目光深沉如海，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歉疚？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手，向着他们，招了招。

示意他们，上船。

“她……是我娘。”

冯青珞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这破败沉船的死寂中炸开。

苏夜白愕然看着画中那与前朝宫装、泥塑邪神联系在一起的神秘女子，又看向眼前脸色苍白、眼神剧烈波动的冯青珞。冯雪斋的夫人？锦衣卫指挥使的妻子，竟是这般人物？还与这南京城的邪阵、与“河伯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信息太过震撼，甚至一时冲散了周遭的危机感。

“你……确定？”苏夜白的声音有些干涩。

冯青珞死死盯着画中女子的面容，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那冰封的外壳似乎在这一刻布满了裂痕，流露出其下深藏的、从未示人的痛苦与迷茫。“不会错……她的样子，我……记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哽咽，“虽然很模糊……但我记得这眼神……”

空洞的悲悯，无尽的冷漠。这样的眼神，确实与冯青珞平日那冰封般的状态，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可是，‘墨竹居士’是冯指挥使的印……”苏夜白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冯青珞猛地抬头，冰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这印，是他年轻时亲手所刻，曾作为定情信物，赠予我娘！”

苏夜白瞬间明白了。这幅画，要么是冯雪斋亲手所绘，要么是他极为珍视、甚至亲自为亡妻（或失踪的妻子）盖印收藏的。而画中的内容……一位可能在从事与“河伯媪”相关邪异之事的母亲！

十三年前的失踪……“蚁巢”的操控……冯雪斋暧昧不明的态度……冯青珞那诡异的身手和“净魂海棠”……

无数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冯青珞的母亲，很可能就是连接“蚁巢”、前朝秘辛、南京邪阵，乃至冯家一切变故的核心关键！

“我娘……名唤云漱。”冯青珞闭上眼，似乎在极力回忆，声音破碎而遥远，“我四岁那年，她……不见了。父亲只说她是病故……可我后来查到，她的失踪，与‘蚁巢’有关，与这南京城……有关。”

她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回画上，那空洞悲悯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她对视。“我一直以为，她是被迫的，是受害者……可这画……”她抚摸著画中女子手中的泥巴，和脚下翻涌的怨魂，“她在做什么？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但苏夜白至少明白了一点。冯青珞对“蚁巢”的执著，不仅仅是因为自身的遭遇，更深处，是为了追寻母亲失踪的真相，是为了弄明白自己血脉的源头！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船桨划水声和低沉的呼喝！

“搜仔细点！那艘破船也别放过！”

东厂的人去而复返！而且目标明确地指向了这艘废弃画舫！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方才的震惊与追忆被现实的危机瞬间打断。

冯青珞迅速将画轴重新卷好，塞回暗格，将船板复位。她的动作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迅捷，但眼神深处，那被掀起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不能待在这里了。”苏夜白低声道，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划水声越来越近，灯光已经能透过破窗的缝隙隐约透入。

冯青珞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息的紊乱和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指了指船舱另一侧一个被木板钉死的破洞：“从那里出去，水下走。”

两人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潜回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这一次，冯青珞服用了静心丹，伤势稍稳，动作比之前利落了不少。

他们避开灯笼的光照范围，贴著河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