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有些躲闪,此番醉酒回来,显是想起先前屋里惹的祸事,心中正自懊恼后怕。
“二爷没事就是万福了。”
平儿含笑应道,目光这才转向侍立在一旁,个个屏息凝神、面带忧色的袭人、麝月、秋纹等人,这些也算是有福气的,脸上的笑容未减,眼神却悄然在袭人脸上定了定,那目光温和依旧,却仿佛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分量。
“这两日都是好消息不断,二奶奶来时路上还念叨呢!”
平儿的声音依旧轻柔,如同在说家常,走近袭人,顺手替她理了理鬢边一丝不乱的头髮,动作自然亲昵,
“说宝二爷屋里人,袭人你素日是最稳重妥当的,有你在二爷跟前,她原是最放心的。”
这话乍听是夸讚,可袭人心中却是一紧,素知道二奶奶治家极严,定是有事交代,忙低头道:
“奶奶谬讚了,原是我等没伺候周全。”
平儿轻轻拍了拍袭人的手背,像是安抚,接著话锋却似不经意地一转,语气依旧和缓:
“二奶奶还说,这园子里人多事杂,一时看顾不到也是有的,只是……你们二人出来一下。”
顿了顿,目光在袭人、麝月、秋纹脸上缓缓扫过,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著一种推心置腹的亲昵,看著宝二爷还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平儿就把屋里几个丫鬟,叫了出去,道;
“风雨欲来,檐下雀儿也得寻个安稳窝不是宝二爷是老太太、太太心尖尖上的肉,咱们这些跟前伺候的,眼明心亮是头一桩。凡事……贵在『周全』二字,要知道,宝二爷五日內,可是要去兵马司任职的。”
“周全”二字,她咬得格外清晰,袭人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平儿的话,字面上句句是关怀,句句是体谅,可那“风雨欲来”、“檐下雀儿”、“眼明心亮”、“贵在周全”,字字都像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这是在点她们,好在宝二爷为官的事,已经定下来,算是好消息,她也算有了盼头。
平儿仿佛没看到袭人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麝月等人骤然紧张的神情,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上好软绸包著的物件,递到袭人手里,温言道:
“这是二奶奶特意让我带来的,说是前儿得的上好安神定惊的丸药,最是温和不过,给宝二爷压压惊,二奶奶交代的。”
声音又压低了一分,几乎只剩气音,却字字清晰地送入袭人耳中,
“这药,药性温和,最宜静养,二爷方才受惊,夜里最怕再添症候,你们务必精心看护著,万不可再有丝毫闪失,尤其是宝二爷说的梦话,万不能再提林姑娘的话,若是传出去,那可就……费周章了。”
这番话,明著是交代药的用法,叮嘱看护宝玉要精心,可袭人捧著那小小的绸布包,却觉得重逾千斤。
“夜里再添症候”、“费周章”——这哪里是说病分明是警告!是二奶奶借平儿的口,在严厉告诫她们,宝二爷以后必须安安稳稳,绝不能再出任何么蛾子,如果再惹出一点麻烦,传出一些林姑娘的话,那后果,就不是她们几个丫鬟能担待得起的了,那个“费周章”,指的就是她们这些“伺候不周”的下人要面临的处置!
麝月在一旁听得指尖发凉,秋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她们都听懂了这弦外之音,袭人只觉得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將手里的药包攥紧,对著平儿深深福下身去,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郑重:
“请平姑娘务必回稟二奶奶,奶奶的话,奴婢字字句句都记下了,再不敢忘,奶奶费心记掛二爷,又送来这药,奴婢们感念不尽。今夜以后,奴婢们定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寸步不离,好生伺候二爷静养,绝……绝不会再让二爷有丝毫烦扰,也绝不敢再劳动太太和奶奶操心,林姑娘那边,我们看得住宝二爷,绝不会出乱子。”
说完话抬起头,目光深深看了平儿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领悟、保证,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请奶奶放心。”
平儿看著袭人郑重的神色,眼中那点隱含的审视和压力终於缓缓褪去,重新换上纯粹的温和笑意,满意地点点头,又殷殷嘱咐了两句“让二爷好生歇著”之类的话,这才转身,步履依旧轻巧利落,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门帘落下,
隔绝了外间隱约的凉意,屋內烛火跳动,映著袭人、麝月等人凝重的脸庞,方才的暖香似乎都滯涩了几分,袭人低头看著手中那包沉甸甸的“安神药”,半晌,才哑声对麝月道:
“把这药……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