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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棂,恰好照亮了严侍郎袖口一小块极其名贵的深紫色云锦补子,那流动的光泽如同活物。林溪舟的目光被那紫色吸引了一瞬,胸腔里那点冰冷的灼热猛地炽烈燃烧起来!严侍郎的话,字字如锤,砸在他心上,却又敲开了某扇更为幽邃的大门。他明白“安民得力”这四个字的含金量——这意味着某个被他刻意点去的名字所牵连的、如今身处某地正紧锣密鼓主持赈灾的实权人物,其功过升迁,可能就在这几页纸“修”与“不修”的一念之间!
更意味着,抓住这“办实事”的机会,他林溪舟就不再是仅仅“修书”的小编修!
喉头滚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侍郎大人教导的是。下官愚钝,先前唯恐史料不真误了修书大业,倒是拘泥刻板了。如今想来,修书贵在明晰梗概,去芜存菁。至于某些细枝末节,确无关宏旨。正该以大局为重,助力庙堂,厘清时弊要害,方为正途。”他一边说,手指已经“不经意”地抚过卷宗上那个被朱笔点去的小注旁,另一处记录着某位府衙小吏因“延误文书转运致漕粮些许迟滞”而被责罚的微末记载。
严侍郎眼中笑意更深,抚了抚无须的下颌:“善。这东南漕运与当下赈济看似无关,实则牵连甚广。前度之事,既已尘埃落定,便该让它沉入史海。倒是眼前赈济事,粮秣调运之急、仓廪核查之难、胥吏上下其手之扰、流民安置秩序之乱,桩桩件件,方是真正的积弊要害!若有人能一针见血,厘清根源,条陈应对,上报中枢,不仅于朝廷是雪中送炭,也是为生民请命,功德无量!溪舟你……”他身体微微前倾,放低声音,“才思敏锐,文笔简练,先前那篇‘水利策对’陛下都赞过的。若能在此事上用心,为中枢梳理明白,此等功绩,岂是‘修书’二字可比?前程……才是真正可期。”
前程……可期!
这许诺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在林溪舟的心尖!他仿佛看到了光耀门楣,看到了紫金鱼袋,看到了彻底告别这清贫如洗的翰林生涯!胸中那点冰冷燥热之气翻腾汹涌,直冲顶门!
一丝寒意在心头悄然弥漫。
林溪舟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对着严景明深深一揖,肩背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下官……定当竭尽驽钝,理清这赈济首尾利害,不负大人所托!”
回到租赁小院那间冰冷简陋的西厢房,林溪舟点燃油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桌上是冷硬的薄饼和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但他此刻全然感觉不到饥寒。严侍郎的话、花厅那温暖的檀香、衣袖上云锦的光芒,与翰林院南窗下冰冷的纸山、同僚讥诮的目光、房东粗劣的糙纸,在脑中激烈冲撞!
他猛地推开窗,深秋寒冽的空气灌入肺腑,激得他打了个寒噤。汴京的繁华夜色扑入眼帘,远处勾栏瓦舍丝竹不绝,更显这斗室孤灯凄清。不能再等!不甘再熬!他林溪舟的才具,岂该埋没于案牍文墨的尘埃里!
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决绝猛然上冲!他甚至没有坐下,直接扑到桌边,一把扯开包裹着紫云砚的粗布,近乎粗鲁地将冰冷的水注入砚堂!
执起墨条!用力!摩擦!一下!两下!
砚堂深处那沉寂了几日的异种力量,仿佛早就在等待这被激发的契机!那冰冽的暗香不再是醇酒,这次,它更像是从极地深渊骤然升腾而起的、带着冰碴碎雪与硫磺气味的狂暴旋风!
轰!!!
所有关于“水至清则无鱼”的犹疑,所有对于“徒惹风波”的忌惮,所有对于那被抹去姓名之人的模糊不忍,在这瞬间被这冰冷而霸道的香气摧枯拉朽般撕得粉碎!脑海中只剩下严侍郎点明的要害!粮秣!仓廪!胥吏!流民!清晰的架构如同被冰刀闪电劈开!
他抓起笔,毫不吝惜地饱蘸那砚台中已浓郁如漆、闪动着近乎妖异乌光的墨汁,在一张较为平整的素笺上落笔如奔雷!
笔锋不再是探花郎的温润清健,每一笔都带着撕扯的狠厉!字字如同掷出的匕首,句句如响亮的耳光!
“窃见今秋黄患虽靖,而赈济方殷。然治标之策流于浮泛,积弊盘根久难清理。弊在:一曰粮秣调运,主司懈怠(某某地通判,曾以押运迟滞黜官),押解官弁(特指曾查有玩忽之某厢军校)上下勾连,(某仓吏劣迹斑斑)公然克扣,账目虚诡如雾障!二曰仓廪清查,流于纸面,监守自盗(某大户常勾结书手)已成痼疾!三曰胥吏盘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需索陋规巧立名目!四曰流民安置,敷衍塞责,恐致聚啸生变!伏望朝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