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的游魂都竭力避散。
左首一尊,宽大污秽的深暗袍服笼住一切轮廓,如同浓墨浸染的裹尸布,深帽阴影下唯余一团化不开的幽暗。袍服边缘黏腻滴垂,划过青石地面留下污秽湿痕。右首一尊,袍服惨白如新坟遗骨,面容拉扁般窄长僵硬,如同劣质石匠随意凿出的五官刻痕——两点凹陷黑孔为眼,三角浅坑为鼻,嘴唇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手中锈迹斑驳、滴落黑水的长链悬垂,似肢体延伸。
哗棱……哗棱……链声响彻死寂长廊。白面阴差那对扁平无光的黑孔眼珠毫无波澜,径直无视了刘本元竭力“展示”的模糊腰牌,冰冷视线如两道铁索,死死铐住李茂青无形的魂魄,尤其在他脖颈间那深黑的爪印和怀中破碎桃木虚影上停留了一瞬。那惨白木然的脸上,似有刻板计量在飞速进行——“名册未载之魂,何以入此?”
锁链声戛然而止。两尊阴差停在丈余开外,气息封死退路。
刘本元魂体剧颤如风中残叶,死灰气息几欲喷薄。卑微祈求的意念带着彻底的恐惧与认命,投向白面:“小吏……小吏名录在册……头七回魂……已……已毕事……该……该入轮转司候遣……” 残魂喉头无形的哽咽似乎在泣血,“求……求大人明察!他……他阳寿未尽啊!实是被那河底积年老煞强行勾魂索命而来!您看那爪印……看那碎了阳气的桃木剑!求大人开恩……”
“哼!”
一声沉闷刺骨的冷哼,并非来自白面,而是左侧那团混沌幽暗中发出。充满对“阳寿未尽”之说的极度漠然与嘲弄。悬垂的锁链微微嗡鸣。
白面阴差那石凿般的扁平眼窝深处,一点冰屑般的寒芒炸裂!锁链“哗啦”一声暴起!锈迹斑斑的铁环瞬间放大,化作一片虚影,精准无比地刺向刘本元腰间那枚黄铜腰牌位置的虚无光影!
嗤——
一声微不可闻、却刺入魂魄深处的轻响!那片记载着“刘本元”身份、籍贯、乃至功过是非的微弱光影区域,被铁环虚影硬生生“剜”去一块!原地留下一个深邃、边缘平滑反光的方形空洞!旋即,那铁环尖端剥落的魂影,扭曲着凝聚成一个微小、残破的符号印记!
剥名取影!
刘本元整个魂体僵直绷紧如硬弓,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本就黯淡的魂光霎时萎靡至不可见,只余一片凝固的、灰白的死寂。脸上残留的所有惊惧、告饶、乃至旧日记忆烟尘,尽数消失,只剩一张彻底掏空、任人摆布的麻木“面具”。
“随——行。” 白面阴差平板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寒铁摩擦。它的视线在李茂青魂魄颈间爪印和桃木碎影上短暂停留,那目光不再有任何波澜,只有执行铁律的冰冷确认——阳世之怨,阴律无权逾矩干预。
锁链哗棱。黢黑的阴差无声转身,裹挟着浓重的黑暗前行。白面木然跟上。那枚从刘本元身上剜下的、代表其已被阴司接纳的微小印记虚影悬浮一瞬,亦被无形之力牵引随行。
刘本元那具彻底失去自我的空壳残魂,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着,肢体僵硬,步伐刻板,如同提线木偶般跟在两尊阴差之后,朝着廊柱尽头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飘去。腰际那个规则的方形空洞,在惨淡光下泛着死寂的微光,生前种种,皆化虚无铁证。
李茂青的意念如同冻结在冰冷的青石之上。眼睁睁看着惨白与黢黑两道轮廓拖着那具枯槁空壳,没入前方无光的深渊。哗棱……哗棱……铁链拖沓声渐行渐远,每一响都如同丧钟最后的余烬,重重砸在虚无的魂体之上,留下空洞的回响。
巨大的孤寂与未知的恐惧如寒潮般汹涌淹没。身陷这阴森威严、秩序森严的冥府,前路渺茫,后路断绝。阳世的肉身正被邪煞侵蚀,魂无所依,形将溃灭。
就在这灭顶般的绝望死寂中,身后极高处,传来一点极其细微的、翻动干燥厚页的声响。
一片约半尺宽、枯黄如深秋落叶的纸页,无声无息自头顶那惨淡光源深处飘旋而下。
纸非寻常质地,似某种埋藏万载已失水分的古树内皮,薄脆而韧。其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墨色沉黯如干涸的污血,笔画扭曲纠缠,组合成令人目眩的诡异形态。
李茂青的魂魄不由自主被那飘落的枯纸吸引。纸页打着旋,落势飘忽,却分毫不差地擦过他无形的魂影。一刹那间掠过“感知”,清晰“看”见墨色血痕中蠕动挣扎的无数姓名、籍贯、生辰、卒日……无数命数纠缠。
其中一串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撞入他的意念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