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素心渡孽,豆香化戾魂(2 / 5)

同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铺子门口的小小天地。这豆香浓郁而干净,像山谷里流出的清泉,冲刷着过往遗留在空气里的每一丝血腥记忆。闻到的人,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喉结滚动,原本被焦黑废墟勾起的压抑和恐惧,竟被这纯粹而温厚的气息安抚了几分。

到了开张的时辰,揭开卤缸盖子的瞬间,那融合了豆香与几十味香料的复合气息达到顶峰!一块块酱色浓重、油光水滑、热腾腾的素肉被捞出、沥汁、码放在洗净晾干的宽大竹匾里,那景象朴实无华,却又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陈小哥,来三块!”赶早市的货郎笑着递过铜钱,“我家那老太婆,就馋你这口,说比肉还香!”

陈怀安微笑,麻利地包好递过去。他卖得便宜,一块钱两块,铜钱银毫,秤头总是高高的,绝不多要一个子儿。他的秤杆尾始终轻轻翘起一点,货真价实。

更让人侧目的是那些乞丐孩童。往往到了下午市场散去,几个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会缩在巷口拐角,怯生生地望着香气袅袅的素肉铺子,吞咽着口水。

陈怀安看到了,便停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切上大大的一块还温热的卤豆腐,用干净的荷叶包了,塞到那孩子黑瘦的小手里。

“拿着,别饿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平静温和,带着一种天然的抚慰。

“谢……谢谢陈师傅。”孩子捧着香喷喷的豆腐,眼睛亮得如同星子,转身跑开前,还用力地鞠了一躬。

起初还有议论和观望,但人终究要被温暖和真实打动。陈怀安的素肉,用温厚的心意和实实在在的分量,渐渐融化着西市场冻结三年的坚冰。“陈记素肉”的铺子前,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豆香弥散开来,覆盖了更多角落,如同一股清流,执拗而坚定地冲刷着废墟的气息。

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自陈怀安入住、每日清晨点燃那三炷清香后,那些盘桓在废墟周围的、令人心头发瘆的异象,真的——开始消退了!

夜半时分,那曾经如跗骨之蛆般弥漫开来的、怪异的带着腐臭腥气的“肉香”,竟一日淡似一日。到了第三个年头春深的时候,再敏锐的鼻子凑近那片瓦砾堆,也难以捕捉到丝毫残存的线索了。那曾经让夜归者魂飞魄散的、在惨淡月下刨食焦炭的恐怖黑影,也仿佛被陈怀安燃起的香火送走了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每到月朗星稀,废墟重归一片死寂的荒芜,只闻草虫唧唧。昔日如同梦魇的废墟,第一次有了几分属于人间的、劫后重生的平静。

街坊们心头悬着的大石,在陈怀安每日不变的虔诚和那越发醇厚的豆香中,终于缓缓落地。人们不再只是议论,而是带上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和亲近来买他的素肉。私下的称呼,也从带着试探的“陈怀安”,变成了更热络的“怀安师傅”或“安小哥儿”。

“怀安师傅的香火,真神了……”

“是啊,那味儿没了,鬼影也没了……”

“豆腐都带着善心,能镇邪呢!”

唯有陈怀安,从不邀功,只是更加勤恳地磨豆、点浆、熬卤。每当有老街坊或是孩子接过他递出的素肉,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时,他平静如水的眼底,才会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薄雪刚化,寒风便如同冰刀般刮在脸上。腊八刚过,寒意愈发料峭。白日生意格外好,陈怀安特意多磨了一盘豆腐,多熬了一缸卤汁,预备着明日节前可能涌来的人潮。一直忙到更深露重,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铺子后仅能容身的小隔间。

这间低矮狭小的耳房紧贴铺子后墙,只容一张窄板床和一口小小的灶眼。深夜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墙壁,陈怀安睡得很浅。不知何时,他被一股从门缝和窗缝袭人的刺骨寒流冻醒。耳畔是屋外寒风吹过废墟破瓦时发出的呜呜怪响。口干舌燥,他想起来添把柴火,让灶膛里尚有余温的草木灰暖一暖这彻骨的冰冷。

他披上一件旧棉袄,摸到枕边一个磨得发亮的火折子,轻轻吹亮,橘豆大小的光焰在黑暗中微弱跳动。他提着那点微光,一手端着小半碗凉水,光着脚,小心推开木板隔扇上的小门,步入前面黑黢黢的铺面。

寒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废墟深处残余的土腥气。他走到灶台边,刚想将剩下的几根木柴塞进还有火星的灶膛里,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凝聚了世间所有贪婪、怨毒与空虚的气息,如同一条从九幽爬出的阴冷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