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砚却笑了:不必勉强。只是......他从袖中取出块青玉,你若实在没钱,把这玉卖了。当年我在终南山采的,能换五百贯。
林昭后退一步:这是你......
我本是山中精怪,哪用得着这些?高砚将玉塞进他手里,拿着吧,算我预支你的。
林昭捏着玉,温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他望着高砚眼底的恳切,终究点了点头:好,我应你。待开春化冻,我便动工。
高砚却摇头:不行。你须得在十日内修好。
十日?林昭惊道,这怎么可能?木材、砖瓦、工匠,哪样不要时间?
我有办法。高砚抬手一挥,断墙下的荒草突然簌簌作响。林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荒草间竟冒出青嫩的芽,转瞬间长成碗口粗的树木;碎砖堆里翻出青瓦,断梁旁立起红柱——不过眨眼工夫,一座崭新的神祠已拔地而起,朱漆大门上挂着鎏金匾额,赤水神祠四个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这......林昭目瞪口呆。
你只需每日辰时来上柱香,莫让百姓看见便好。高砚指着神像,等供桌上的香灰积满三寸,我便离开。
林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庙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阶下蜷着个老僧,灰布僧衣沾着泥污,腕间脚踝都戴着镣铐,镣铐上泛着青黑的光。旁边立着两个青面鬼差,手持哭丧棒,嘴角滴着涎水。
这是......林昭皱眉。
县东兰若寺的慧空法师。高砚的语气冷了下来,三十年前,他在我祠里修行,见我供奉的镇水宝珠,便起了贪念。他趁夜盗走宝珠,埋在兰若寺的地窖里。
老僧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我没有!我从未偷过什么宝珠!
你当然不会承认。高砚冷笑,你盗走宝珠后,赤水河便发了疯。贞元元年的大洪水,淹了三乡五村,二百余条人命。我本想取他性命,可他那时已悔悟,跪在祠前哭了七日七夜。我便留了他性命,只囚了他的生魂,每日鞭挞抵罪。
林昭望向慧空,见他浑身发抖,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可眼底的恐惧却藏不住。他想起王伯说的慧空法师常施粥舍药,想起县志里兰若寺香火鼎盛的记载——原来这慈悲的表象下,藏着如此不堪的过往。
他本人可知?林昭问。
他只当自己生了怪病。高砚指了指慧空的手臂,你看,这青紫色的淤痕,每日寅时会浮现,疼得他冷汗直冒。可白日里,他又活蹦乱跳地去施粥,去讲经。
林昭蹲下身,见慧空的手臂上果然浮着蛛网似的青筋,正随着呼吸微微跳动。老僧似有所觉,猛地缩回手,尖叫道:妖孽!你们都是妖孽!
妖孽?高砚反手掐住他的下巴,三十年前,你说宝珠本是无主之物,我修行不易,用它换些香火有何不可;二十年前,你说那些村民愚昧,跪我求雨不如跪我;十年前,你说那河神早该死了,让我来当这河伯......
慧空的脸渐渐扭曲,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血色:住口!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高砚松开手,那你告诉我,为何兰若寺的地窖里,埋着颗泛着赤光的珠子?
慧空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中。他猛地挣扎起来,镣铐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昭看着这场面,只觉脊背发凉。他原以为慧空是个可怜人,可此刻看来,这老僧的灵魂里,早已住着个贪婪的恶鬼。
林公。高砚转头看向他,我囚他生魂,是为了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可他的肉身还在人间作恶,我动不得他。你到任后,若能劝他忏悔,或是......他顿了顿,让他出钱修庙,也是好的。
林昭望着慧空癫狂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计较。他想起县衙库房里那笔修桥剩银——本是要拨给西市修义仓的,可若拿来修庙......
我明白了。他点头,我会想办法。
高砚却摇头:不必用公款。你且看这老僧的造化吧。
话音未落,慧空突然安静下来。他望着高砚,眼神里的癫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你......你是赤水神?
高砚冷笑:现在才知道?
慧空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我......我盗了宝珠......当年我见那珠子在供桌上,泛着红光,便......便起了贪心......
为何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