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砚问。
我怕!慧空哭嚎起来,我怕百姓知道我是个贼,怕兰若寺的名声毁了......后来河水泛滥,我以为是报应,便偷偷把珠子埋在兰若寺地窖里,想等风头过了再取......可这些年,我总梦见赤水河里的冤魂,总听见小孩的哭声......
林昭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他原以为慧空是个伪君子,可此刻看来,这老僧倒真被心魔折磨得不轻。
那你可知,这神祠为何荒废?高砚问。
慧空摇头:我......我以为百姓忘了你......
是他们自己忘了。高砚的声音忽然温和了些,当年我护着他们,他们却嫌我麻烦。现在你可知,该怎么做?
慧空抬起头,泪痕未干:我......我愿修庙。我愿用毕生积蓄,重建祠宇,重塑金身......
林昭心头一动。他原打算用修庙赎罪的话骗慧空出钱,可此刻看来,这老僧竟主动说了出来。
你真愿?他问。
慧空拼命点头:我愿每日打扫神祠,为过往百姓祈福,用余生来赎罪......
高砚却笑了:晚了。
什么?慧空愣住。
你可知,你每说一句谎,身上的锁链便紧一分?高砚指了指慧空的镣铐,方才你说愿修庙,可心里想的却是等我修好庙,定要让这神好看——你的贪念未消,忏悔不诚。
慧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镣铐上的青黑光芒大盛。他尖叫着在地上翻滚,指甲抓进青石板,渗出血来: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昭看得心惊,上前想扶他,却被高砚拦住:这是他的劫数,你插不得手。
慧空的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只剩粗重的喘息。他蜷缩在地上,眼神涣散,像是丢了魂。
他......林昭问,会怎样?
七日之后,他的生魂会散。高砚转身看向林昭,到时候,兰若寺的地窖里,会浮出那颗镇水宝珠。你替我收着,等神祠修好,再重新供奉。
林昭点头,可心里却泛起不安。他望着慧空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县志里兰若寺香火鼎盛的记载——若这老僧真死了,兰若寺的香客会不会闹起来?
无妨。高砚似乎看穿他的心思,百姓求的是心安,不是神。等神祠修好,他们自然会来。
太阳渐渐西斜,高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林公,我该走了。十日内,记得每日来上香。
等等!林昭叫住他,你说的宝珠,当真在兰若寺?
千真万确。高砚笑了笑,等你找到它,便知它的用处。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暮色中。林昭望着空荡荡的庙前,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慧空,只觉这趟新明县令,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他蹲下身,想把慧空扶起来,却见老僧的手心里攥着张纸。展开一看,竟是张地契——兰若寺后山的宅基地,价值三百贯。
原来他早有准备。林昭自嘲地笑了笑。他忽然明白,慧空的忏悔,或许只是另一场算计。
暮色渐浓时,林昭离开了赤水神祠。他回头望了一眼,崭新的神祠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可那尊新塑的神像,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摸了摸怀里的地契,又想起慧空癫狂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或许,这老僧的忏悔,未必是假的。又或许,他的算计,终将成为推动一切的契机。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