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入沈府(2 / 4)

然沉入水底最深的淤泥里。她在府中如同一个无名的影子。她动作麻利,无论多污糟的衣物,总能一丝不苟地搓洗捶打,不偷懒,不抱怨。管事嬷嬷偶尔挑剔的目光扫过她盆里洗净的衣物,也挑不出明显的错漏。她习惯了沉默,如同一颗被深埋的石子,从不询问,从不探看,只低头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盯着那被自己笨重粗布鞋磨得发白的青石地面。逃难途中那股尖锐的恐惧和失去至亲的撕心裂肺,被这日复一日的冰冷辛劳缓慢地磨钝,如同粗糙的石头棱角渐渐被水流冲刷圆滑。那巨大的悲哀并未消失,只是深深沉潜下去,冰封在灵魂最底层的湖底,冻成一块坚固而沉默的硬核。只有在极深的夜里,当她偶尔从浅薄的睡梦中惊醒,听到窗外马棚里骡马不安的响鼻,那亡母青灰色的面孔和那句“活下去……”便会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寒意彻骨。

西角院虽僻,却离药库最近。那是沈家药铺的后库,日常并不轻易开启,里面储藏的皆是些年份略次或批量入货的药材,需通风定期晾晒以免霉变。浆洗院常晾晒布帛,倒也常被差遣去药库旁边帮着管事晾晒些粗粝的药材。

这日午后,管事嬷嬷去前头回话,看守库门的护院也暂时离开。只留苏晚和另一个浆洗丫头在药库后墙根下守着几大簸箕晒着的药草。同伴躲到避风处打盹。她独自一人留在一排排摊晒着药材的竹篾簸箕旁,任由正午的日光毫无遮拦地打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药气,初闻刺鼻,久了却隐隐透出些温厚的甘苦。

她蹲在一簸箕粗粝如小树枝状的草根前,小心翼翼地将其均匀摊开,指腹无意中划过那些干硬虬结的根须,留下细微的痛感。目光下意识地在根须间游移,指尖触摸着那些干硬粗糙的根须——一种本能的观察习惯,是在过去贫瘠岁月里寻找可食之物的烙印。

突然,她的手停在两根并排摆放、看似并无二致的根条上。它们都干瘦虬结,色泽暗黄,粗粗看去几乎一模一样。但苏晚却微微蹙起了细淡的眉头。她凑得更近了些,眼神在那两道根身上反复确认。这一条,表皮更灰暗粗糙,断茬处可见极细密的年轮纹路一圈圈清晰无比,且断口处有一层薄薄、韧而透明的薄膜层。而紧挨着的另一条,虽大小近似,皮色却带些许枯褐色,断茬处显得木心疏松,年轮模糊,最关键是,断口处边缘微微呈现出一点异样的暗粉斑点,若不留神,便会误以为是浮尘沾污。

那点暗粉斑点极不起眼,如同落在枯草上的蝇翅斑点。苏晚的指尖却在那点异色旁顿住。一阵带着干燥尘土气的热风吹过,簸箕里的药材叶片发出细碎声响,另一处的同伴在墙角阴影里发出含糊的梦呓。

苏晚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酣睡的身影,再看向药库那扇半开着的沉重铁门。管事嬷嬷和守卫依旧未见踪影。一个念头倏然闪过——何不同时取两样相近的药材细辨?

念头一生,手脚比念头更快。她迅速起身,脚步踩在不发出声响的布鞋上轻轻移动。在隔壁那排簸箕前弯腰,那里晾晒着大把叶茎并存的“车前草”和另一种叶缘更阔锯齿更密的“大蓟”。她抓起几根看似极其相似的叶子和几粒圆形带刺的种子,迅速转回之前那簸箕旁。摊开掌心:一边是“车前草”深裂如铲的卵圆叶和细小如碎米的种子;另一边“大蓟”狭长叶片的边缘锯齿密而尖利,顶端还带着一小簇坚硬如针的紫色小刺苞——最显眼的不同在于那一颗颗形如苍耳,布满硬刺钩的长形瘦果!这差别何其巨大!

目光从手心里明显不同的两种药材再移回簸箕里那两根细微差别截然相反的根条——苏晚的心跳突然沉重地撞击了一下胸腔!

她认得这模样!逃荒路上,赤脚医熬的救命汤里,这灰暗带韧膜的根须丢进去,喝下去便缓过一口气来。而邻县逃难而来的人群里,便有人吃了模样相似的根须熬汤,却浑身发冷呕绿水,不治身亡!那时混乱中听得一句哭嚎:“是那该死的‘土牛膝’!” 只说是极像……会要命的东西!

簸箕中这根须……这两条……分明也是一种东西?又或者……是截然不同的?

一股冰凉又灼热的激流从脊柱陡然窜上头顶,细密的汗珠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周遭蝉鸣鼓噪,药气蒸腾刺鼻,日光白得晃眼。她却蹲在那簸箕旁,死死盯住那两段根条,仿佛要用目光将它们彻底凿穿。那点断口处的细微异色和膜层纹路,在她眼前骤然清晰无比、触目惊心!像在乱葬岗边缘挣扎求生留下的血痂印痕,又像是一场无声却致命的对垒!

远处廊下传来脚步声,是管事嬷嬷由小丫鬟引着,正从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