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古井。她没有再追问那半句未尽的话。一个逃荒途中所见的悲剧场面,已是最有力也最惨痛的注释。眼前的根茎差异与她脑中《本草拾遗》与《药性论》的零星记载片段瞬间联结,如同原本模糊的窗纸被点破一个小洞,透入一丝清晰的冰凉真相!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苏晚那双布满干裂伤口和老茧,却稳稳捧住药材的手上。没有点头,没有赞许,甚至连一丝“做得好”的涟漪都未流露半分。只有更深的审视,如同冰冷的刻刀缓慢划过苏晚枯瘦的手腕筋骨。
“此事……”钱嬷嬷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不得再提半个字。”
她上前一步,双手伸入那簸箕底层,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将那几条显眼的“土牛膝”悉数挑拣出来,又仔细检视了几遍,确认无其它混入者。那几根带着致命异点的根条被无声地收拢进她青灰色比甲的袖中深处。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目光沉沉地钉在苏晚脸上:“今日所见,烂在肚子里。若再有人问起这簸箕……只道是你收摊时莽撞失手,弄乱了簸箕底层,我因疑有新虫蛀才替你翻了翻细看。明白么?”
那目光如同生锈的铁钳,带着不容置疑的钳制力。苏晚浑身冰冷,喉头哽着,除了重重地点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药库旁蝉鸣复又喧噪起来,鼓动着热风和尘土,搅乱药味。阳光依旧炽烈,照在苏晚苍白枯槁的面颊上,那额角方才因惊觉分辨而渗出的细密汗珠早已干涸,只留下紧绷冰冷的肌肤——方才那一瞬间照亮幽微药性的、带着濒死惊惶的洞察力,仿佛也随着汗水一同蒸腾,再次缓缓沉入了那双深潭般枯寂的眼睛底层最深、最幽暗的冰面之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