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绷紧,头颅埋得更低更低,握着扇柄的手指关节瞬间用力到毫无血色,死白一片。
清扫擦拭更成了无休止的苦刑。执握抹布的手掌因反复浸泡冷水而指腹发白发皱,布满细碎裂口。但苏晚的动作已悄然改变——从前是带着某种赌命般的蛮力横冲直撞,如今却渐渐凝练出一种几乎可算“玄妙”的轻灵。湿布拂过乌木几案的纹路时,力道如同柳梢点过水面,留下湿痕绝少涟漪。擦拭窗台下方最容易积落浮尘的角落时,她的身形会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塌陷下去,不是笨拙下蹲,而是如同一块坚硬的冰坨渐渐融化、流动到恰当的低矮位置。肩肘臂腕拧成一个奇异角度,动作幅度压缩到最微小,手却异常稳准地探到深处每一道木雕的阴刻纹理里!抹布拂过,带走尘埃,未碰落窗台上那只空置的细颈梅瓶分毫——那瓶身光洁冰冷,映出她擦拭动作的倒影,一片模糊的混沌扭曲。
沈砚的世界,起初并未因这角落里多出一块卑微青石而产生涟漪。
日复一日。他的姿势一成不变地倚在透进薄光的窗畔,目光长久地凝固在辛夷枝桠深处某个无法辨识的点。每日送服的药汤被苏晚托在白瓷碟上膝行奉至眼前。少年眼睫微垂,修长但无多少血色的手指从碟中拈起那枚沉重的药盏。他的动作慢得近乎凝滞,手指划过釉面时甚至有些微颤,每一次的吞咽都伴随着喉结压抑的滚动,如同在吞咽着一整条苦涩的河流。汤药饮尽,瓷盏还回原处,动作完成,他的视线也仿佛完成了某种必须的仪式,旋即又沉沉陷入窗外那绿意深重的虚无之中。时间,对他而言,不过是药汤颜色由浓到淡,窗外树影由西到东的缓慢迁徙。
然而,某种无法预料的改变,似乎已在深浓药气的包裹下悄然滋生。他倚在窗畔的姿势依旧,但苏晚却如同暗室墙角里一株最不起眼却最敏锐的苔藓,捕捉到了几缕极其细微的变化:
当窗柩木隙偶然漏进一阵穿堂风,带着一丝初冬的凛冽直扑他咽喉。沈砚那瘦削的肩胛似乎极其细微地、下意识地向厚锦靠枕深处缩了一下。下一瞬,一碗温度刚好入口、几近无烟的温热水盅,已然无声无息地递至他手边最便捷的位置。速度之快,仿佛那温水一直候在那里。奉上水盅时,她的身形骤然坍陷得更低,额头几乎埋向胸口,如同要竭力抹去自己递送的动作存在。
又如一次,他似乎深陷在窗外树影的迷宫里太久太久,后颈酸涩之意悄悄弥漫。头颈的位置极其微小地侧动了半分,大概是想换一个更松弛的角度。几乎就在那尚未成形的意图刚刚在肩颈传递出第一缕细微信号的瞬间!苏晚的身影已倏然靠近,动作快如飞蛾扑向烛焰!她那因终日浸泡冷水而显干裂的手指轻轻掠过矮榻旁搁置的另一只锦墩!那方用来搁臂的软枕被她极其轻微地调整了高度和角度,微微推前了寸许,恰好能承接起沈砚那即将后仰的脖颈重量!而完成这一切的肢体动作幅度却被压缩到极致,连她自身垂落在肩后的几缕枯黄发丝都未曾拂动!
一次又一次。沈砚每一次因久坐而指骨在身侧木榻扶手上无意识地轻微点叩,每每于他胸肺深处难以抑制的刺痒翻腾将发未发之际,一只温热的、用以止咳化痰的药丸子已静静躺在托碟之上,无声地置于他触手可及的矮几边缘。当他因药力发作而指尖冰凉难以执握书卷时,一只内灌温水、包裹着厚棉布的温热暖手炉已然悄然而至……这些动作越来越熟稔,越来越丝滑无痕。苏晚始终沉默着,头颅低垂着,仿佛一切只是巧合。但沈砚那双如同千年冰封古井的瞳仁深处,那原本投向窗外绿意深处的目光,终于无可避免地偏离了。不是倏然惊觉,而是极其缓慢、极其迟滞、如同沉船脱离原定航线般,一点、一点地,偏移回来。
目光先是飘过矮几上那只刚刚递上、尚留一丝暖意的白瓷空药盏。再掠过墙角那只紫砂铫——此刻炉火已收,铫壁覆着一层湿润的冷凝水气,下方炭盆里的残灰被拨得平平整整,只余几颗尚红的火星在灰烬里微弱地明灭。
最终,那沉寂的目光掠过刚刚撤换下的污衣浆洗篮——那双浆洗得发白发皱、布满细小裂口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将浸透了深色药渍的寝衣放进最上层的篮子。动作轻柔,仿佛手中托着的不是脏污织物,而是极易碎裂的琉璃。那月白寝衣下摆上那块顽固的药渍印痕,此刻在沈砚眼里却灼然欲燃。
沉凝的时间在药香里滴答而过。某一日,沈砚服下最后一盏深如墨玉的药汤。粘稠苦涩的余味在舌尖萦绕不去,喉管被那股熟悉的腥气与灼热感撕扯。胸腔深处一阵难以抑制的汹涌暗潮骤然顶撞上来,剧烈震荡牵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