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陵夜宴启重门(2 / 7)

还是小宛想得周全。”冒辟疆点头称是,侧身引着戚睿涵向府内走去。

董小倩落在最后,她并未急着进门,而是微微侧首,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不时落在前方戚睿涵那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这一路行来,戚睿涵的所言所行,如同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无论是他对天下大势那迥异于寻常书生的冷静剖析——仿佛站在云端俯瞰棋局,还是他偶尔脱口而出的、诸如“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战略缓冲区”等闻所未闻却又一针见血的词语,都让她感到新奇不已,仿佛触及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知识领域。尤其是他此行的目的——以南下劝谏南明朝廷摒弃前嫌,“联顺抗清”的胆识与担当,更让她心中暗生钦佩。她自幼不喜寻常女儿家的针线女红,偏偏偏好舞剑弄棒,性情中也比深闺中的女子多了几分侠气和果决。此刻,她只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戚公子,所做的正是那些传奇话本里为国为民、不畏艰险的侠义之行,心中那股慕侠好义的热血不禁悄然涌动。

穿过几重仪门,绕过影壁,便是待客的厅堂。厅内陈设典雅,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文墨气息。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靠墙的多宝格里摆放着一些瓷器古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书卷气。分宾主落座后,面容清秀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精致的青瓷茶盏中,碧绿的茶汤氤氲着热气,清香四溢,稍稍驱散了众人眉宇间的疲惫与旅途的风尘。

冒辟疆挥了挥手,示意厅内伺候的侍女仆役尽数退下,并轻轻掩上了厅门。顿时,厅内只剩下他、戚睿涵、董小宛和董小倩四人,方才那份初入家门的轻松气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与肃然。

“戚兄,”冒辟疆抿了一口茶,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放下茶盏,目光直视戚睿涵,压低了声音开口,“如今已到南京,身处虎狼之穴。接下来,你有何具体打算?莫非……真要依原计划,直闯宫门,递上那……大顺使臣的身份文牒?”他刻意将“大顺”二字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某种不祥的诅咒。

戚睿涵捧着温热的茶盏,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暖意,指尖却微微发凉。他苦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冒兄,实不相瞒,此行之前,我对南京局势的了解,多来自李岩将军的分析和沿途的一些道听途说。只知朝廷内部有‘联虏平寇’之议,却不知其态度竟如此坚决,几成定论。原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陈说‘唇亡齿寒’、‘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利害,或能争取一线转圜之机。如今听冒兄一路剖析,亲眼见证这南京城内的醉生梦死……怕是……”

他顿了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怕是我即便豁出性命,慷慨陈词,也难以改变庙堂诸公那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决策,甚至可能徒惹杀身之祸,反而坐实了顺……顺军的‘流寇’恶名,让未来联合抗清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彻底断绝。” 他穿越至此,凭借对历史走向的先知和一股来自现代的胆气与理念,先是说动了吴三桂,劝阻了他引清兵入关,接着在北京城凭借急智和深厚的历史典故功底,间接促使李自成处置了跋扈的刘宗敏,暂时稳住了吴三桂与大顺政权那脆弱的关系。这一连串的经历,虽然步步惊心,却都带着一种“熟知剧情”的优越感和“改变历史”的豪情。但此刻,身处这南明弘光朝廷的政治漩涡中心,面对着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根深蒂固的党争偏见和已然固化的“联虏平寇”国策,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现实的冰冷无力。书本上关于南明迅速覆亡的寥寥数语,化作了眼前这具体而微、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复杂局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都可能因为一个细微的失误而踏错,导致万劫不复的结局。

冒辟疆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戚兄能想到这一层,足见明智,而非一味逞血气之勇。如今南京城内,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把持朝政,阉党余孽,排斥异己。史阁部(史可法)虽忠心为国,力主抗清,但在‘借虏平寇’这一国策上,亦是独木难支,难以扭转大局。今上(弘光帝朱由崧)登基未久,根基不稳,倚仗马、阮甚深,以求坐稳龙庭。你若此刻贸然亮明身份,无异于自投罗网,羊入虎口。马、阮等人正愁没有合适的由头来打击异己,巩固权位,一个‘私通流寇’、‘图谋不轨’的罪名扣下来,不仅你性命不保,恐怕还会牵连甚广,我冒家……乃至与我来往密切的复社友人,都可能受到波及。” 他这番话推心置腹,将南京政局的险恶与人心的叵测,赤裸裸地展现在戚睿涵面前,既是提醒,也隐含着一丝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