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陷落的消息,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碴与绝望,瞬间席卷了尚未安稳下来的盛京。这座被清廷暂定为“行在”的故都,仿佛一个惊魂未定的迁徙者,尚未从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混乱中喘过气来,便被这更为沉重的打击按入了冰窖。
市井街巷间,往日八旗子弟尚存的几分骄矜气焰被仓皇与疑惧取代,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惶恐。就连那呼啸而过的北风,也似乎带着北京皇城沦陷时的哀鸣与血腥气,刮得人脸颊生疼,心头发冷。
盛京皇宫,这座比北京紫禁城局促得多的旧日宫阙,此刻更显得压抑逼仄。殿宇的飞檐翘角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勾勒出僵硬的轮廓,仿佛也承载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国难重负。
宫墙之内,往日八旗贵胄的喧哗与傲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感的惊惶。廊檐下披甲持锐的侍卫,一个个面色凝重,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仿佛生怕重一点就会震落殿角的积雪,或是惊动了冥冥中即将降临的更大灾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恐慌,如同逐渐弥漫的毒雾,侵蚀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鳌拜是在一片黯淡天光中,被人用简陋的担架抬回他那位于盛京内城、距离皇宫不远的府邸的。这位素以勇悍绝伦着称的巴图鲁,此刻如同被折断翅膀的苍鹰,狼狈不堪。他后背那处被南明大将沐天波狼牙棒狠狠砸中的伤口,虽经军中医官粗略包扎,依旧不断洇出大片深褐色、触目惊心的血污,将厚厚的棉袍浸透、板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碎裂般的剧痛,让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方能不呻吟出声。
府邸内的仆从们早已得到消息,此刻皆屏息凝神,垂手侍立在庭院和廊下,大气不敢出。昔日里,主子回府,必是前呼后拥,声若洪钟,带着战场上的煞气与朝堂上的威严。可如今,抬进来的却是一个气息奄奄、面色灰败的伤者。那种笼罩在全府上下的不祥与悲凉,比盛京户外的严寒更刺入骨髓。
鳌拜被小心翼翼安置在暖炕上,炕烧得温热,却驱不散他体内的寒意与心中的冰霜。他眼神浑浊地望着屋顶绘制的祥云纹样,那曾经象征着他青云直上、战功彪炳的图案,此刻在他眼中却扭曲、模糊,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败绩。
皇城失守,幼主福临与两宫皇太后在摄政王多尔衮的护持下仓皇“北狩”(实为溃逃),自己身为亲信大将,非但未能护得周全,反而身负重伤,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这“行在”之地……这奇耻大辱,远胜于背后那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伤势。往日的锐气、骄横,在现实的残酷打击下,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屈辱、愤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
亲兵头领阿克占跪在炕边,低声道:“主子,药已煎上,您千万保重身子……”他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
鳌拜喉结滚动,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北京……如何了?”他明知结果,却仍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阿克占低下头,不敢看他:“主子……城破当日,我军……溃散……具体情况,尚未有确切消息。”
鳌拜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渗出一丝血线。他不再追问,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阿克占默默退到一旁,与其余几名心腹亲兵交换了一个忧惧的眼神。府邸内,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鳌拜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连侍女端着药碗进来时,那细微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她们几乎是踮着脚尖,将药碗放在炕边小几上,便慌忙退下,唯恐惹恼了这位脾气本就暴烈、此刻更是濒临崩溃边缘的主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传到了张晓宇的耳中。他如今在这风雨飘摇的清廷小朝廷里,地位颇为特殊且显赫。凭借着一手在这个时代被视为“奇技淫巧”,实则远超时代的科技知识——尤其是那些经过他“改良”、威力惊人的火铳、火炮,乃至那架惊世骇俗、曾短暂升空侦察的载人“飞机”模型。他深得摄政王多尔衮的赏识和倚重。虽无显赫爵位在身,仅挂着一个工部侍郎的虚衔,却俨然是摄政王身边最炙手可热、言听计从的红人之一,即便是那些眼高于顶的满洲亲贵,见了他也得客气几分。
他的居所并非传统官邸,而是一处被他改造得颇具现代实验室风格的独立院落,院内时有硫磺、硝石等物气味散发,偶尔还会传出奇异的金属敲击声。听闻鳌拜重伤逃回的消息时,张晓宇正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工房里,用一块麂皮细致地擦拭着一架新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