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残阳如血(2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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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依旧恢弘,高大的城墙如同苍老的巨兽匍匐在华北平原上,但数年前那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惨烈攻城战留下的创伤,仍能在许多细节处窥见——墙砖上深嵌的箭簇痕迹,某些地段新修补的夯土,以及城内一些尚未完全清理的废墟。然而,生命的韧性远超想象,市井间已渐渐恢复了烟火气,叫卖声、车马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虽不及鼎盛时期繁华,却也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蓬勃生机。

顺天府尹沙觉明,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官员,对戚睿涵的到来表现出了极高的重视。在仔细查验了李自成特赐的、代表着无上信任与权力的玄铁令牌后,他将戚睿涵和李大坤引至内堂一间僻静的书房。书房内陈设简朴,书籍卷宗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旧纸特有的味道。

“戚公子,李壮士,”沙觉明开门见山,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刻板与不容置疑的权威,“关于逆犯张晓宇之首级,下官已遣最有经验的仵作与刑名老吏,反复查验数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戚睿涵平静的脸,继续道,“确系以秘法鞣制上好人皮,辅以特制药料填充塑形,精工易容而成。其手法之高超,几乎以假乱真,若非时日过长,药力渐失,皮相略有萎缩,几难辨真伪。其本尊,定然尚在人间。”

他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卷厚厚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类信息。“根据近两年各地呈报的流民、乞丐名录,以及一些看似零散、实则可能关联的线报,下官推断,此人极可能并未远遁天涯海角,反而就隐匿在京畿左近,甚至……就在这北京城内。所谓灯下黑,此獠心思缜密,行事乖张,深谙此道。”沙觉明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北京城及周边区域,“况且,他双腿已残,行动不便,长途跋涉逃离核心区域,风险更大,不如混迹于这百万人口的帝都底层,反而易于藏身。”

戚睿涵默然点头。沙觉明的分析冷静而缜密,与他心中那份隐约的、基于对张晓宇性格了解的预感不谋而合。张晓宇聪明,却也极度自负,他或许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或许是不甘心就此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默默无闻地腐烂,又或许,在失去了所有凭依之后,他已是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阴影里苟延残喘。

接下来的几日,戚睿涵与李大坤在沙觉明派出的几名精干却衣着普通的衙役暗中配合下,于北京城内外,特别是东郊、南郊的荒僻之地、废弃的村落、无人问津的庙宇庵堂之间,细细查访。

他们走过尘土飞扬的土路,穿过荒草丛生的坟地,探访那些在战争边缘挣扎求生的棚户区。他们见过太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肢体残缺、目光麻木的可怜人,每一次因某个相似背影或特征而满怀希望的靠近,换来的多是更深沉的失望与对这片土地悲怆命运的悲悯。那种寻找,像是在一片无边的、沉默的苦难之海中,打捞一根特定的、可能早已沉底的针。

命运的转折,往往发生在最不经意的时刻。

直到那个黄昏降临。

残阳如血,将天际的云霞染成一片凄厉的绛红,又渐渐褪为暗紫。京郊一片乱葬岗旁,孤零零地立着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庙墙倾颓了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泥坯,野草蔓生,高及人膝,在萧瑟的秋风中瑟瑟作响。

几只乌鸦在庙旁几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梢上盘旋,发出沙哑而刺耳的啼叫,更添了几分荒凉。一个身影,蜷缩在庙墙根下那一堆破烂发黑的草席中,几乎与周围灰暗的色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甚至会误以为那是一堆被遗弃的杂物或是一具僵冷的尸体。

那是一个乞丐。蓬头垢面,长发板结粘连,像是一顶肮脏的帽子覆盖在头上,遮住了大半脸庞。他赤着黝黑的上身,皮肤粗糙,肋骨根根凸起,清晰可数,仿佛一层薄皮包裹着一具骨架。下身仅着一条无法蔽体的破旧短裤,布料原本的颜色早已无法辨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和萎缩,显然已被彻底打断,失去了功能。取而代之的是两根被手磨得油亮、甚至带着一层包浆的粗糙木拐,随意地靠在斑驳的墙边。他赤着的残疾双脚满是干涸的泥垢、冻疮叠加的疤痕和新的裂口,毫无生气地搁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任凭着晚风的寒意侵蚀。

李大坤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柄,肌肉微微绷紧,低声道:“睿涵,你看那人……那身形,虽然瘦脱了形,但……”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警惕和怀疑已然明显。

戚睿涵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似乎漏了一拍,随即又沉重地撞击着胸腔。那蜷缩的身影虽然残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