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蜡黄。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曾经闪烁着理科生的聪慧与后来被权力欲望点燃的戾气,如今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偶尔,会像受惊的动物般快速掠过一丝惶恐,旋即又沉入死水般的麻木。他看到戚睿涵,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嗬嗬”声,像是坏掉的风箱,证明着哑药的效力尚未解除。
董小倩看着这样的张晓宇,眼神复杂难言。她曾深切地痛恨过那个助纣为虐的“张侍郎”,听闻过他的“发明”给义军造成的惨重伤亡。但此刻,面对这个残废、失声、失去了所有尊严,如同被丢弃的破旧玩偶般的人,那股恨意竟找不到着力点。它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只留下一种空茫的无力感。她轻轻走到戚睿涵身边,伸出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低声道:“元芝,我们就当……是带一个陌生的、需要帮助的可怜人回去吧。那个曾经的恶魔,确实已经……不在了。”
戚睿涵反手握紧她,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细微颤抖和一丝凉意。“嗯,”他低沉地应和,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布,“我们都当他是个陌生人。往事,休要再提。”
李大坤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去灶间准备简单的晚饭。院落里一时只剩下晚风吹过老树枝叶的沙沙声,以及张晓宇偶尔无法自控的、粗重的呼吸声。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薄雾笼罩着京城。四人便悄然踏上了前往舟山的漫长旅程。戚睿涵推着一辆特地找木匠赶制的、略显笨拙的木质轮椅,轮椅上坐着始终低垂着头的张晓宇。李大坤背着主要的行囊,董小倩则提着装有细软和干粮的包袱,默默跟在后面。
道路崎岖坎坷,车轮碾过土石,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张晓宇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目光低垂,怔怔地望着不断向后移动的土地,或是自己的膝盖——那里,空荡荡的裤管被小心地折叠、固定住。
张晓宇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和轮椅颠簸带来的细微震动。只有在戚睿涵偶尔停下,取出水囊喂他喝水,或是董小倩上前为他整理一下盖在腿上的薄毯时,他才会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那目光在戚睿涵或董小倩脸上停留片刻,里面没有了以往的嫉恨、算计与挑衅,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近乎本能的依赖,或者说,是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后,放弃了所有挣扎的沉寂。他像一株依附在岩石上的藤蔓,失去了攀爬的能力,只能被动地承受风雨。
旅程并非一帆风顺。有时遇到陡坡或泥泞,需要李大坤和戚睿涵合力才能将轮椅抬过去。张晓宇在这个过程中,身体会下意识地绷紧,手指死死抠住扶手,指节泛白,但他从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咬着下唇,直到留下深深的齿印。沿途投宿客栈时,他也总是缩在最角落的位置,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有在食物递到嘴边时,才会机械地张口。
戚睿涵看着这样的他,心情复杂。有时,他会想起大学时光里,那个虽然有些固执、好胜,但也会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数据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张晓宇。那时的他们,何曾想过会有如此诡异的交集,如此惨烈的收场?仇恨的火苗偶尔还会因某些记忆碎片而窜动,但很快又被眼前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所带来怜悯压了下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审判已经由这个时代本身执行了,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收拾残局,带回一个“故人”的残骸。
董小倩则更加细心一些。她注意到张晓宇在听到某些巨大声响时,身体会微不可察地颤抖。她会在用餐时,悄悄将他可能够不到的菜挪近一些,尽管他通常只是盯着碗里的米饭发呆。她的善良让她无法对这样的惨状完全视而不见,尽管心底深处,那份对“张侍郎”的芥蒂并未完全消除,只是被深深地掩埋了起来。
李大坤话不多,他更多的精力放在规划路线、安排食宿上。他对张晓宇的态度更为直接,是一种基于人道主义的照顾,却谈不上任何原谅。他有时会看着张晓宇的背影摇头,低声对戚睿涵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一个读书人,偏要往那权欲火坑里跳。”戚睿涵只能报以沉默。
数日的颠簸之后,咸腥的海风终于带来了海洋的气息。他们抵达了舟山。根据史可法、张煌言等人之前提供的零星信息,结合袁薇早年对异常天象和时空理论的研究方向,戚睿涵判断,当年张煌言在此抗清时遇到的异象,最有可能是指引他们回归的时空节点。
几经周折,在一处临海的僻静村落,他们找到了已是乡野塾师的张煌言。曾经的抗清名将,如今布衣芒鞋,面容清癯,神情平和,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沉静,透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