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地涌了上来。眼前这个苍白、瘦弱、残疾、眼神躲闪麻木的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虽然性格有些偏执、却也带着理科生傲气与聪慧的男生的影子?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她的心上。
白诗悦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冲到轮椅前,蹲下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双腿的位置,声音里充满了痛惜与困惑:“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们……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抬起头,目光在戚睿涵和李大坤之间逡巡,寻求一个答案。
海滩边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海浪依旧不知情地、轻柔地拍打着沙滩,发出规律的哗哗声,与远处城市的背景音交织在一起。路灯的光线将几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张晓宇深深地低下头,几乎要埋进胸口,躲避着袁薇和白诗悦那灼热而痛心的目光。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试图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更加沙哑难听的“啊……啊”声。他抬起一只颤抖得厉害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无力地垂落下去,姿态卑微而绝望。
戚睿涵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湿透的、紧贴在身上的口袋里,费力地掏出那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油布防水,里面的蜡丸完好无损。他捏开已经有些软化的蜡封,取出那枚褐色的药丸,递到张晓宇嘴边,又拧开一瓶同样用油布包好、幸而未丢的矿泉水,递了过去,声音低沉而平静:“吃了它。别急,慢慢说。”
张晓宇顺从地、几乎是机械地张开嘴,吞下药丸,就着戚睿涵的手喝了几大口水。药力化开需要时间,几人一时都沉默着。白诗悦和袁薇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帮着同样湿透的董小倩拧干衣服上的海水,拿出手帕给她擦拭,但她们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张晓宇和他那刺目的残躯上移开,担忧、心痛、疑惑,种种情绪在她们眼中交织。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海风吹过,带着凉意,吹得湿透的几人微微发抖。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张晓宇的喉咙开始剧烈地滚动起来,他尝试着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然后,一把嘶哑、干涩、仿佛破损的砂纸摩擦木头,又像是锈蚀多年的铁门被强行推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鳌拜……”
他抬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越过众人的肩膀,茫然地投向远处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昏黄的、黑暗的海面,仿佛在凝视那段不堪回首的、浸透了血与痛的过去。
“那时候……在那边……我,我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不得不……付出代价。”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可怕,像是在朗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枯燥的报告,“鳌拜……他打断了我的腿……他以为这样……我就只能像条狗一样……彻底依靠他们,仰他们鼻息……再也无法脱离……或者,背叛……” 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后来……我找到了机会……借鳌拜那个贪婪的管家之手……用我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毒杀了他。”说到这里,他嘴角再次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分辨不清是嘲弄命运,还是悲哀自身,“说起来……还要谢谢袁薇你……”他顿了顿,似乎这个名字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和刺痛,“……当年,在图书馆……给我讲过的……要离刺庆忌的故事。要离为了取信庆忌……自断手臂,甘愿让吴王杀掉妻儿……我不过是……借鉴了一下……他的思路。”
他停了下来,呼吸似乎因为这段漫长的叙述而变得有些急促,声音也稍微连贯了一些,但那死水般的平静依旧令人心悸:“只是……我没要离那份……决绝的,求死的勇气……我做不到……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报复那些……看不起我,践踏我的人……也想……或许有一天,老天开眼……能让我找到机会……回来。”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袁薇听着,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沙滩上。她清晰地记得,那还是大二的一个下午,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很好,她确实在一次闲聊中,跟当时对历史故事不太感兴趣的张晓宇讲过这个春秋时期极端惨烈的刺客故事,还讨论过“信念”与“牺牲”。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随口讲述的一个古老典故,会在那样一个血腥而遥远的时空,以这样一种残酷到令人发指的方式,被张晓宇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