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面无表情,目光如同深潭般落在两人身上,淡淡道:“哦?何罪之有?起来回话,细细奏来。”他并未让二人起身,依旧跪着回话。
潘一楠按照事先与关震反复推敲、练习好的说辞,用力叩头,额头接触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带着哭腔道:“启禀陛下,罪臣潘一楠利欲熏心,鬼迷心窍,收受了天津卫地主牛成飞巨额贿赂,伙同已故刑部侍郎王硕、主事李延赫,欺瞒上官,伪造文书,擅自将本应处决的案犯牛风偷偷放走,并谎称其病死于狱中,以图瞒天过海。此事皆由罪臣一人贪念所致,一手操办,关部堂……关部堂他忙于部务,对此确不知情,是罪臣等伙同欺瞒,蒙蔽了部堂……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说完,已是涕泪交加,不住地叩头,仿佛真的痛悔不已。
李自成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目光转向关震,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关震,潘一楠所言,可是实情?你身为刑部堂官,对下属如此胆大妄为之举,当真一无所知?”他的问题直接而有力。
关震深吸一口气,再次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沉痛与一丝委屈:“陛下明鉴,臣……臣确有失察之罪,难辞其咎。潘一楠、王硕、李延赫皆是臣之下属,臣未能明察秋毫,被其蒙蔽,致使朝廷法度受损,冤屈难申,臣……愧对陛下信任,愧对朝廷俸禄。臣愿领陛下任何责罚!”他这番话说得看似诚恳无比,将责任揽于自身,却巧妙地将自己定位在“失察”而非“同谋”的位置上,试图将性质控制在玩忽职守而非贪腐勾结的层面。
李自成盯着他伏地的背影,良久没有说话。暖阁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潘一楠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李自成开口,问题却完全跳出了关震预设的框架,直指最核心、最致命的一点,完全出乎了关震的预料:“关震,朕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收过牛成飞的贿赂?说实话,朕或可念在你往日功劳,从轻处置。”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关震耳边炸响。
关震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没想到陛下会跳过所有过程细节,绕过“失察”的定性,直接问这个最要命的问题。他原本准备好的,在“失察”框架下的所有辩解、请罪、表忠心,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用处。
他伏在地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官服。承认?那就是坐实了贪腐,万劫不复,之前的所有表演都成了笑话;不承认?陛下既然直接问出,语气如此肯定,恐怕已通过锦衣卫或其他渠道掌握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线索或证据,若是矢口否认,被当场揭穿,那就是欺君大罪,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几番挣扎权衡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巨大的恐惧和一丝侥幸心理让他猛地一咬牙,决定赌一把,赌陛下此刻更看重朝局稳定,赌自己多年经营尚有价值,赌陛下手中并无铁证。
“臣……臣有罪!”关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似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臣……臣确实一时糊涂,收受过牛成飞通过潘一楠等人转送的一些银两……但臣可以对天发誓,这些银两臣皆是用于部衙公务,打点上下关系,疏通环节,从未敢用于个人享乐啊陛下。臣辜负圣恩,未能坚守操守,请陛下治罪!”他这番承认,半真半假,将受贿行为淡化为“公务打点”,试图在承认部分事实的同时,为自己寻找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在绝境中寻找一丝微弱的生机。他刻意回避了受贿金额和具体次数,只以“一些银两”模糊带过。
说完这番话,关震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等待着预料中的雷霆震怒。潘一楠也停止了哭泣,惊骇地抬头看向关震,没想到他竟然会承认受贿,这完全超出了他们事先的预案。
然而,预想中的咆哮、呵斥并未到来。李自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静得可怕,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与掩饰。过了好一会儿,在李自成感觉几乎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皇帝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意味:“关震,你为官多年,于劝课农桑、整顿刑名,也算颇有建树,朕是知道的。念你一直……还算勤勉,这次或许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有贪腐之念,且据你所言,只是收了贿赂而并未行盘剥百姓之举。鉴于你尚能供认不讳,朕暂且不深究怪罪于你。”
关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更是忐忑万分,完全摸不清皇帝的真实意图。这不像是宽恕,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