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让人心安。
计议已定,六人轻车简从,并未摆出光禄大夫巡查的仪仗,只带了数名身手矫健、心思缜密的护卫和两名稳妥的仆从,便悄然离开了依旧喧嚣的京城,一路东行。官道是用三合土夯实后又覆以碎石的,平整宽阔,可容数辆马车并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辚辚声响。
道上商旅络绎不绝,载着货物的驼队、马拉的大车、挑着担子的行商,以及乘坐着各式车辆的旅客,构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大多数人脸上带着一种因生活有了盼头而生的从容与满足,少见愁苦之色。路旁的田畴里,庄稼长势喜人,村落中新建的瓦房也明显多了起来。这般景象,与戚睿涵初临此世时,所见到的土地荒芜、民生凋敝、甚至路旁时有饿殍的惨状,已是云泥之别,恍如隔世。这鲜明的对比,无声地诉说着这十数年来的巨大变迁,让马车中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感慨万千。
不一日,车驾便进入了登州府地界。越是靠近沿海,空气中那股特有的、混合着海腥、盐粒、以及淡淡鱼虾气息的味道便越发浓郁,咸湿而鲜活,仿佛带着大海的呼吸。当马车终于驶入威海卫地界,在一处依山傍海、异常繁忙的渔港边停靠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让连日车马劳顿带来的些许疲惫一扫而空。
但见湛蓝的海湾如同巨大的宝盆,环抱着一片桅杆如林、帆影蔽日的喧闹世界。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得密密麻麻,既有船首船尾高翘、线条流畅的传统福船、广船,也有若干船体更为低矮修长、舷侧开设炮窗、明显借鉴了西洋盖伦船或卡拉维尔船结构,却又保留了中式硬帆与部分装饰风格的新式海船夹杂其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象征着交融与变革的海上风景线。
码头上,人头攒动,声浪鼎沸。赤着上身、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力夫们,喊着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号子,合力将一箱箱贴着封条、标明产地的瓷器、茶叶、绸缎搬上等待远航的货船;另一边的卸货区,则同样忙碌,从刚入港的船上卸下一筐筐晒得干透的海鱼、海米、紫菜,以及来自南洋的胡椒、豆蔻、苏木,甚至还有几箱看起来是来自遥远印度的象牙和宝石。整个码头如同一部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各个工头的指挥下,运转得秩序井然,充满了新生的、蓬勃的生命力。
戚睿涵几人衣着虽力求简朴,仅是寻常富家子弟的装扮,但那份经由见识、学识与不凡经历淬炼出的气度,却如同明珠蒙尘,难掩其华。很快,便引来了一位正在不远处监督装卸货物的老渔夫的注意。
那老渔夫看年纪约莫六十上下,皮肤是常年被海风浸染的深褐色,脸上皱纹深刻,如同被刀刻斧凿过一般,记录着与大海搏击的岁月。但他腰板挺直,眼神清亮有神,透着渔家人特有的坚韧与精明。
“几位贵人,面生得很,是来视察商埠的,还是来谈生意的?”老渔夫操着浓重的登州口音,上前几步,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询问道,神态不卑不亢。
戚睿涵心中微动,上前一步,刻意用略显生疏却依旧地道的登州家乡话笑着回应:“老丈好眼力。我们是从京城来的,算是路过家乡,特意停下来看看风光,瞧瞧亲戚。看这码头如此兴旺,船只往来如梭,老丈您的生意想必也红火得很?”
听到熟悉的乡音,老渔夫脸上那层面对陌生贵人时自然而然的戒备之色,顿时如春风化冰般褪去,笑容变得格外舒展实在。“哎呀,原来是京城回来的老乡。托陛下洪福,托朝廷新政的福啊。”他声音洪亮了几分,带着由衷的感慨,“自打永昌爷开了海禁,鼓励咱们跟番商做生意,咱这靠海吃饭的人家,日子可是真真儿的好过多了,像是拧开了苦井的塞子,一下子涌出了甜水。”
他伸手指着正在装船的一排排箩筐:“瞧见没?这些海米、虾皮、上好的紫菜,还有那边木箱里装的,是精心晾晒的海鱼鳌,以前呐,也就是在近海几个村镇卖卖,或是晒干了自家吃、顶多抵些税赋。现在可好了,都能装上这些能抗风浪的大海船,卖到吕宋、暹罗、爪哇去,听说还有更远的,叫什么泰西的地方!换回来的,可是响当当的银元,还有那些咱们这儿不长、却能让饭菜增味的香料玩意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繁忙的码头,脸上洋溢着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不瞒几位老乡,家里前年新盖了青砖瓦房,再不怕台风天了。家里的小子,也送去了县里新开的社学认字念书,先生说这小子脑瓜还不笨。咱也不指望他一定能考个状元进士,将来哪怕能去市舶司做个书记,或者跟着官家、甚至民间商行的船队出海,见见这大海那边的世面,那也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