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税吏踏春图(1 / 8)

暮春三月的南直隶凤阳府定远县,确是一派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景象。和煦的日光洒落在刚刚抽出新绿的柳条上,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远处的田野里,已有农人驱着耕牛,在阡陌间缓缓移动,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隐隐浮动。这本该是农忙耕种、充满生机的祥和时节。

然而,当今天子李天淳与戚睿涵等七人牵着马,踏过那略显斑驳的城门洞时,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抑感便如影随形般弥漫开来,与这外在的明媚春光显得格格不入。他们是三日前悄然离京的,轻车简从,摒弃了天子仪仗,扮作一支北上探亲的士绅家族。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亲眼看看这传闻中在淮南王李铭和县令麦金德治理下“政通人和”的定远县,光鲜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污浊与不堪。

李天淳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细布直裰,头发用一根普通的玉簪束起,作富家公子打扮。他眉宇间虽尽力舒展,试图掩盖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久居上位所养成的威仪,但那深邃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的审视目光,以及行走间沉稳从容的气度,仍与寻常富家子弟迥异。

戚睿涵、白诗悦、袁薇、刁如苑、刘菲含、董小倩以及新近加入的东瀛女武士山木云子,则或扮作弟妹子侄,或扮作护卫随从,簇拥在他身后。戚睿涵神色沉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防与街面;白诗悦和袁薇则更像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闺秀,但眼底深处也藏着警惕;刁如苑和刘菲含则更显干练,留意着往来人等的言谈举止;董小倩紧挨着山木云子,时不时低声为她解释些中原风物。山木云子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她那长短两把太刀用厚厚的灰布囊仔细包裹,背在身后,那杆颇具异域特色的十字矛则被拆卸开来,由戚睿涵和其他几名护卫分着携带,她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漏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危险。

城门口的守卫显得有些懒散,倚着矛杆,对进出的人等并未仔细盘查,他们的眼神缺乏应有的警惕,反而时不时带着一种掂量的意味,瞟向那些担着菜蔬、挎着篮子的寻常百姓,目光在那些可怜的货物上逡巡,仿佛在计算着能从这些升斗小民身上榨取多少油水。

一行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主街缓步前行。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茶幡在春风中微微招展,贩夫走卒穿梭往来,表面看去,倒也算得上是一派繁华市井景象。只是若细看之下,便能察觉出许多不协调之处。那些站在店门口的伙计,脸上少见迎客的热情笑容,更多的是几分麻木的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愁苦,仿佛惊弓之鸟。摆摊的小贩吆喝声也是有气无力,眼神不时惶恐地四处张望,似乎随时准备着躲避什么。

“鸡蛋……新鲜的鸡蛋……”一个苍老而微弱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蹲在那里,身上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布衣衫,洗得发白。她面前只摆着一个小巧的竹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约莫二三十个鸡蛋,那鸡蛋个头不大,却像是她全部的希望。

李天淳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老妇人和她那篮鸡蛋上,心中掠过一丝恻隐。他缓步上前,语气温和地问道:“老人家,这鸡蛋怎么卖?”

老妇人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眼睛畏缩地看了看眼前这一群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才低声道:“十文……十文一斤。”声音干涩而微弱。

“十文?”站在李天淳身侧的白诗悦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句,她与身旁的袁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与不解。她们虽久居京城,对民间物价并非全然不知,尤其是在这凤阳府地界,寻常鸡蛋不过五六文一斤便能买到,这里的价钱竟贵了将近一倍,这显然极不寻常。

李天淳面色不变,深邃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阴霾。他没有再多问,转而走到旁边一个卖米的老头摊前。那老头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李天淳问道:“老丈,米价几何?”

卖米老头抬起浑浊的眼,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能坠到地上:“七文一斤,上好的粳米。”这米价,同样比他们沿途所知的凤阳府其他县份要高出不少。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嚣张、靴底敲击石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个穿着皂隶服色,腰挂黑沉铁尺的衙役,带着两个歪戴帽子、一脸横肉的帮闲,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老妇人的摊前。那为首的衙役生得尖嘴猴腮,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透着股精明与刻薄。

“王婆子,”衙役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