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恩泽西北(2 / 3)

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然而,台下那黑压压的饥民海洋,却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没有欢呼,没有叩谢。只有一片空洞麻木的眼神,像千万根冰冷的针,刺向台上。

“免…免了?” 一个被推搡到台前的老农,枯瘦得像一截焦黑的木柴。他仰着布满沟壑的脸,浑浊的眼睛越过激动的地方官,死死盯在钦差身后那几十辆被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由披甲执锐的龙鳞卫重兵守护的辎重大车上。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官老爷…俺们的地…早就…裂得能埋人了…娃…饿死三个了…免了粮…免了税…俺…拿啥活?那…那车里的…啥时候…能进俺们…嘴里?”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恩,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在绝望深处悄然滋生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

这绝望的质问,瞬间冻结了台上官员们刚刚燃起的些许热泪。

“呛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龙鳞卫千户岳鸣珂,面如寒铁,一步踏出,绣春刀已出鞘半尺,冰冷的寒光在烈日下跳跃。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死寂的人群,声音洪亮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杀伐之气:

“奉圣上口谕!赈粮即刻按户分发!龙鳞卫在此监放!胆敢克扣一粒米者——” 刀锋嗡鸣,“立斩!”

“胆敢聚众哄抢者——” 刀光再闪,“立斩!”

“以工代赈,疏浚河道,壮丁管饱!老弱妇孺,每日施粥!天子恩泽,必达黎庶!”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压过了灼热的空气,暂时扼住了饥民群中那无声的、危险的暗流。然而,岳鸣珂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在人群深处,几张枯槁的脸上,那绝望的麻木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闪动着一种更疯狂的光芒。

延安府外,一处深藏于黄土沟壑的废弃窑洞。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和一种劣质香烛的怪味。洞壁上,用暗红色的不知名颜料画着扭曲的莲花图案,在唯一一盏摇曳的豆油灯下,显得格外诡异。

本地白莲教香主王五,佝偻着身子,脸上混杂着恐惧与贪婪,向阴影深处汇报:“圣使!狗皇帝下了大恩旨!免了赋税,还派了龙鳞卫的杀才押着海量的粮食来了!那阵势…兄弟们…兄弟们不敢轻动啊!”

“呵…呵呵呵…” 阴影里,一个裹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发出夜枭般的嘶哑怪笑,笑声在狭窄的窑洞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恩旨?免赋?” 黑袍“圣使”猛地从阴影中踏前一步,油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他罩袍下惨白尖削的下巴。“三年大旱!赤地千里!渭河都让饿死鬼塞满了!朝廷的赈粮呢?官府的作为呢?现在才想起来免赋?晚了!这是天罚!是老天爷对朱明无道的惩罚!”

他枯瘦如爪的手猛地指向洞外,仿佛能穿透土层,直指那赈粮车队:“那些粮食!那是狗皇帝用他那个妖后肚子里的孽种换来的!是沾了妖气的香火钱!吃了它,五脏六腑都要烂掉!瘟神附体,子子孙孙都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蛊惑魔力:“无生老母降下法旨!朱明气数已尽!弥勒佛祖即将临凡!这大旱,就是老母降下的净世劫火!跟着老母,杀尽狗官!砸开官仓!抢回我们自己的粮食!杀出一个‘真空家乡,白莲净土’!”

狂热的气息瞬间点燃了昏暗的窑洞。几个围着的骨干教徒呼吸粗重,眼中燃起野兽般的红光,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

“圣使”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森白的骨符,上面刻着滴血的白莲,狠狠塞进王五颤抖的手中:“传令各分坛!三日后子时,以‘米脂’、‘绥德’为号!聚饥民为兵,先烧龙鳞卫的粮车大营!再攻府衙,开仓放粮!凡有畏缩不前、叛教背母者——” 他喉咙里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抽魂炼魄,永堕无间!” 教徒们齐齐跪倒,压抑着喉咙里的低吼:“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杀贪官!迎弥勒!”

米脂县驿站外,残破的牌匾在燥热的风中吱呀作响,随时会掉下来。驿站里外一片凋敝,马厩空空,槽枥朽坏。

驿卒李自成,高大健壮的身躯在这连年饥荒里也熬得棱角分明,菜色的脸上颧骨高耸。他和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兄弟蹲在断墙根下,面前摆着半瓦罐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手里是黑乎乎、硬得能硌掉牙的麸皮糠团。

“闯哥!闯哥!” 年轻的驿卒高一功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皇榜!县衙贴皇榜了!皇上…皇上免了咱们陕西三年的赋税!还从京城运来了老多老多的粮食!龙鳞卫押着,听说都到延安府了!白花花的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