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黄道周也随即接口,引经据典:“陛下,刘总宪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也。自古圣王,伐罪吊民,不戮降俘。 武王伐纣,亦封武庚、迁殷民,未尽灭其族。孔子亦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我大明既已彰显兵威,收复失地,目的已达。若对已束手就擒之俘,再行严刑峻法,恐非仁义之师所为,亦有悖圣人之教。且荷兰、西班牙等国,据闻在泰西亦乃一方强国,船坚炮利,颇有实力。若因其远东一隅之败而结下死仇,其必倾力报复,我大明虽不惧,然东南沿海恐永无宁日,商路亦将受阻,于国于民,皆非幸事。臣亦恳请陛下,以宽仁为怀,赦其死罪,或驱逐,或羁押,待其国遣使谢罪、赔偿损失后,再行释放。”
一些持同样观点的文官也纷纷出言附和,强调“怀柔远人”、“以德服人”的儒家传统理念。
“荒谬!”兵部侍郎孙传庭性情刚烈,忍不住出列反驳,声若洪钟,“刘总宪、黄部堂!尔等饱读诗书,岂不闻‘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台湾乃我大明疆土,彼等窃据数十年,筑城屯兵,欺压我民,掠夺我资源,视我大明如无物!此乃赤裸裸的侵略! 绝非什么‘远人不服’!若非陛下圣断,郑巡阅使奋战,台湾至今仍在夷狄之手!对侵略者讲仁德?那被奴役数十年的台湾百姓之仁德何在?被劫掠击沉的我商船船员之仁德何在?我大明之国威、法统又何在?!”
“孙侍郎所言极是!”新任辽国公卢象升跨步出列,他虽为文人出身,却以军功封爵,深知战场残酷,“忘战必危! 今日若赦免彼等,彼等只会以为我大明软弱可欺,他日略作休整,必卷土重来!唯有施以严惩,让其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方能真正震慑西夷,使其知我大明不可侵犯!方能换来真正的和平!臣以为,首恶必诛!其余战俘,亦应依律严加惩处,或服苦役,或充边塞,以为后来者戒!”
“臣附议!”
“臣附议!对侵略者,绝不能心慈手软!”
“当以《大明律》判之!”
大批武将、勋贵以及务实派的官员纷纷支持孙传庭和卢象升的观点。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怀柔宽恕”与“严惩立威”两派,引经据典,争论不休。
朱啸高坐御座,静静地听着下方的争论,面色平静,十二旒之后的目光深邃如渊,看不出喜怒。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诸位爱卿,所议皆有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刘宗周、黄道周等人:“然,朕想问诸位几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有一伙强盗,强占尔等家园田宅,筑起堡垒,奴役尔等亲人,掠夺尔等财物。数年之后,王师到来,驱逐了强盗,擒获了贼首。请问,是应该依《大明律》,以‘强盗罪’、‘侵占田宅罪’论处这些强盗?还是应该以‘仁德’之名,礼送他们出境,并期待他们感念恩德,从此洗心革面?”
“这…”刘宗周一时语塞,眉头紧锁。
朱啸继续问道,语气加重:“国与国之间,难道就无法无天,只论强弱,不讲道理了吗? 若他国强占我土,我无力驱逐,则活该被占;我有力驱逐,则需宽恕对方,以免结仇?这是何道理?若我大明自己都不维护自己的律法尊严、领土主权,又有何资格被称为‘天朝上国’? 此等‘仁德’,与懦弱绥靖、是非不分何异?!”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朕记得,太祖高皇帝定制,《大明律》中,有‘谋叛’、‘谋反’、‘强盗’、‘白昼抢夺’、‘略人略卖人’诸条! 朕还记得,成祖文皇帝五征漠北,对敢于犯边者,皆施以雷霆之怒!方有万国来朝之盛况!何以到了今日,面对跨海而来、强占我土的西夷,反倒要讲起‘怀柔’、‘仁德’了?!”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荷兰、西班牙等西夷,武装强占我台湾,筑城掠地,不是‘强盗’,是什么?不是‘谋叛’(背叛大明藩属体系),是什么?! 对其首恶及其帮凶,依《大明律》判其之罪,有何不妥?难道就因为他们来自万里之外,就可以法外施恩?那我大明子民,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这煌煌《大明律》?!”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位主张“怀柔”的官员心上,让他们脸色发白,无言以对。皇帝将此事拔高到了维护国家法统、律法尊严的高度,谁还敢轻易反驳?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