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默默退出奉天殿。他能感受到身后那无数道目光,嫉恨、恐惧、审视、探究……如同芒刺在背。他知道,皇帝的强硬表态,暂时压制了明面上的反对声音,但也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更重地压在了他的肩上。三司会审,听起来程序正义,但其中可以运作的空间太大,来自勋贵、宦官残余势力的反扑,绝不会就此停止,只会更加隐蔽和凶狠。
刚走出宫门不远,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便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低声道:“沈大人,毛指挥使请您过府一叙。”
沈涵认得这是毛骧的心腹,微微点头,跟着他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院。这里并非毛骧的府邸,而是一处锦衣卫的秘密据点。
毛骧正在院中负手而立,见到沈涵,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有钦佩,也有担忧。“沈老弟,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可是为你我,扛下了所有明枪啊。”
沈涵苦笑一声:“毛兄,风暴才刚刚开始。陛下的态度,是震慑,也是靶子。”
“不错。”毛骧神色凝重地点头,“周德兴和王瑾的党羽绝不会坐以待毙。三司会审,他们必定会千方百计地插手,或是拖延,或是寻找证据漏洞,甚至……灭口。我们在扬州抓的那些人,押解进京的路上,恐怕不会太平。”
“周德兴何时到京?”沈涵问。
“最快明日午后。”毛骧道,“我已加派了人手,沿途严密护卫。但京城之内,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沈老弟,你那稽核处,如今可是众矢之的,须得万分小心。”
“我明白。”沈涵深吸一口气,“处内已加强戒备,核心卷宗也已转移密藏。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毛骧,“凤阳那条线,陛下之意是暂不深挖,但我们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毛兄,锦衣卫在凤阳,可能动用些力量,进行外围查探?不需触动核心,只需观察动向即可。”
毛骧沉吟片刻,重重一点头:“可以!此事我来安排,定会做得隐秘。”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番应对之策,沈涵才告辞离开。他知道,与毛骧的锦衣卫紧密合作,是眼下应对危局的最重要依仗。
回到稽核文牍处,气氛比昨日更加紧张。孙书吏迎上来,低声道:“大人,今日散朝后,已有好几拨人试图打听消息,都被我们挡了回去。另外,处外窥视之人,似乎又多了些。”
沈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让大家保持警惕,非常时期,一切按既定章程办。”
他走进值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桌案上,放着孙书吏整理好的、今日各处递来的公文摘要,其中不乏一些地方官员“关切”扬州案情的文书。沈涵只是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这些都是烟雾弹,真正的较量,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铺开一张新的京城舆图,在上面标注出已知的、与江夏侯府往来密切的勋贵府邸、可能与王太监有关的官员宅第,以及几个重要的衙门节点。他要尝试推演,对手下一步可能攻击的方向。
是直接在审讯环节做文章?还是试图构陷,将污水反泼到稽核处甚至他本人身上?或是动用关系,从朝廷大局的角度施压,迫使皇帝妥协?
每一种可能,都需要不同的应对策略。
时间在沉思中悄然流逝。当吴愣子端着晚膳进来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黑。
“头儿,先吃点东西吧。”吴愣子将食盒放下,里面是简单的两菜一汤,还有两个馒头。“都验过了,没问题。”
沈涵这才感到腹中饥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却有些食不知味。他抬头看向吴愣子:“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不碍事!”吴愣子拍了拍胸脯,随即压低声音,“头儿,外面不太平。刚才弟兄们换岗时,发现街角多了两个生面孔,盯着咱们这儿,眼神不对。”
沈涵眼神一冷:“记下特征,报给毛骧那边。让我们的人,夜里值守都打起精神,双岗,暗哨也放出去。”
“是!”
吴愣子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