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战告捷，沈涵如法炮制，又在兵部、礼部选取的领域进行了类似的“样板审计”。过程虽有波折，但结果大同小异。在无可辩驳的数据和标准化流程面前，原有的那套“惯例”和“人情”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消息很快在京城各部衙门中悄然传开。稽核处不再仅仅是那把令人畏惧的“刀”，更开始展现出一种能够帮助各部门理清内部事务、甚至保护官员的“镜”与“尺”的作用。虽然依旧有人不满，但公开的、激烈的抵抗明显减少了。许多中下层官员，尤其是那些本身并不想贪墨、却苦于旧例难改或被胥吏挟制的官员，开始私下里研究、甚至主动询问《物料基准新则》的细节。

这一日，沈涵正在值房审阅各处送来的“样板审计”汇总报告，吴愣子进来禀报：“大人，工部营缮司的李郎中，派人送来了一筐新上市的冬笋，说是……感谢前番‘指点’。”

沈涵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这李郎中，倒是乖觉。他自然不是为了几根冬笋，而是借此表明一种态度，一种认可，甚至是一种微妙的靠拢。

“收下吧，按市价把银子送过去。”沈涵吩咐道。他不愿授人以柄，但这份姿态，他心领了。

吴愣子应声而去。

沈涵放下笔，走到窗前。庭院中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他心中那份因暂缓大计而产生的些许憋闷，此刻已烟消云散。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某个论坛上看过的一句话：真正的变革，往往不是靠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而是靠日复一日的、看似微小的改进累积而成。

管理学，或许也是如此。它不只有雷霆万钧的审计风暴，更应有这种润物无声的流程优化与标准建立。

他锁入暗格的那份《考成新法疏》是远期的目标，是理想的蓝图。而眼下正在做的，则是为那幅蓝图，打下最坚实的地基。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一名书吏匆匆进来，递上一份公文：“大人，通政司转来的，扬州府关于盐案后续涉案人员处置的详报，请我处复核。”

沈涵接过公文，展开。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姓名和罪状，最终落在末尾的用印和日期上。忽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扬州府衙的官印旁，有一个不起眼的、负责抄录整理文书的小吏的签名花押。那个花押的样式，他似乎在不久前，在周算盘那封密信的末尾，那几句关于“提防身边耳目”的提醒旁边，用极淡的笔墨，随手勾勒过。

虽然形状略有变化，但核心的笔锋走势，极其相似！

沈涵的心，猛地一跳。

周算盘……他不仅在推算账目，竟然还在用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信息？

这个负责抄录扬州府公文的小吏，难道就是周算盘提醒需要“提防”的“身边耳目”之一？还是……另有所指？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公文，对那书吏道：“知道了，放这里吧，我稍后细看。”

书吏退下后，沈涵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来自扬州的公文，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看似步入正轨的管理学之路，其下方潜藏的漩涡，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更复杂。

他拿起笔，在那份“样板审计”汇总报告的空白处，缓缓写下了四个字：

润物，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