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恒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脸,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他看向白乾,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你在这里守着你母后,朕去去就回。”
“父皇要去哪?”白乾抬头问,眼中满是不安。
“去御书房。”白洛恒的目光望向殿外,那里的日光依旧明亮。
“奏折还等着批,关中的水渠不能停,江南的粮款要尽快发下去,还有干旱未解决……”
他说着,转身向外走去,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烛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长恒宫的烛火燃了一日又一日,烛泪积了一层又一层。
裴嫣躺在床榻上,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这三日里,她未曾睁开过眼,未曾说过一句话,全靠太医们用金针渡穴勉强维持着一口气,连最稀的米浆都灌不进去,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而长恒宫内的气氛除了太医们匆忙的身影,就并未有其他,只有太子白乾每日上完功课便匆匆赶来,跪在床前,握着母亲冰凉的手,一遍遍地轻声呼唤:“母后,儿臣,今天又下课回来了,您听听老师给儿臣讲什么了好不好?”
“母后,萧大人说关中的水渠快修好了,您不是想去看吗?”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哽咽,到后来的沙哑,再到如今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红丝,从未褪去。
这几日,白洛恒来长恒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日天不亮便去大明殿上朝,听百官奏报灾情、议论新政,语气沉稳得像一块磐石;下朝后便扎进御书房,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关中的赈灾粮调运、江南的堤坝加固、漠北的军饷发放……每一笔都批得一丝不苟……
朝臣们私下里议论,说陛下果真是天子气度,即便皇后病重,也从未耽误过朝政。只有裴然看着御座上那个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看着白洛恒从朔州城那个倔强的臣子,到如今执掌天下的帝王,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女婿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怎样滚烫的深情。
可这几日,他竟在他脸上看不出半分担忧,仿佛长恒宫那个垂危的女子,与他毫无关系。
“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又咳了几次血。”
这日散朝后,裴然终究忍不住,在御书房外拦住了白洛恒。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婿,鬓角似乎又添了几缕白霜,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依旧锐利如鹰,看不出丝毫的急切与悲伤。
白洛恒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知道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
裴然的声音艰涩起来:“说娘娘已是油尽灯枯,能不能熬过今夜,都未可知。”
空气沉默了片刻,白洛恒转过身,目光落在国丈斑白的鬓发上,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国丈是想问,朕为何不去长恒宫守着?”
裴然被他问得一怔,终究是点了点头:“陛下,嫣儿她……”
“朕是天子。”
白洛恒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关中还有十万灾民等着过冬的粮草,江南还有千里堤坝等着加固,漠北还有数万将士等着军饷御寒。若朕倒下了,这天下怎么办?那些百姓怎么办?”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长恒宫的方向,那里的飞檐隐在云层后,看不真切:“皇后若醒着,也会这样告诉朕。”
裴然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陛下说得对,江山社稷重于一切,可那是他的女儿,是那个从小娇养大的掌上明珠,如今危在旦夕,做父亲的,怎能不心疼?
这日午后,裴言又来长恒宫了。
他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他吩咐裴府的下人做的的杏仁酥,那是姐姐从前最爱吃的点心。
走进寝殿,便见白乾正坐在床边,给裴嫣诉说着今日自己所上的课程,少年的声音轻柔,像怕惊扰了母亲的梦。
“殿下。”裴言放轻脚步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案上。
白乾抬起头,看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舅舅。”
裴言摸了摸他的头,目光落在床榻上,心猛地一揪。
不过几日不见,姐姐的脸又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地突出来,嘴唇干裂起皮,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要以为她已经……
他连忙别过头,拿起一块杏仁酥,用手帕包好,轻轻放在裴嫣的枕边:“姐姐,你闻闻,是你爱吃的杏仁酥。我记得小时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