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见瓮底刻着田三婆的暗号:三横一竖,是字。
他抹掉青苔,继续往前,工具包撞在瓮沿上,发出闷闷的。
行至半途,前方突然亮起火把。
赵铁嘴僵在原地,看见三个元兵的影子在转角晃动,刀鞘碰在腌菜瓮上,发出空洞的响。
他弯腰抓起块碎锅片,塞进嘴里嚼——这是装痴傻的法子,涎水混着铁锈味漫开。
敲段听听。带头的元兵用刀尖挑起他的铁锤,哑铁匠,敲段乐子。
赵铁嘴接过铁锤,敲向腰间的破锅。
第一下轻,第二下重,第三下连敲五下——是九姑被困断肠坡的暗码。
腌菜瓮里的盐水荡起涟漪,倒映出挑粪老汉的身影——那老汉正蹲在瓮后,用扁担敲了三下筐沿回应。
元兵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铁嘴抹掉嘴角的血,继续往密道深处走。
他的铁锤在掌心发烫,像当年铸刀时的铁水,又像此刻东南方山壁里,那口坠在岩缝的锅,正发出极细的震颤——只有离得够近的人,才能听见。
当晨雾漫上断肠坡时,赵铁嘴的跛脚突然顿住。
他摸向左侧山壁,指尖触到道极细的裂缝,里面漏出缕极淡的风——带着腌菜的咸,混着血的腥。
他掏出反刃钢凿子,轻轻一撬,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个仅容手掌的孔洞。
山风灌进来,卷着丝若有若无的响,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用锅沿敲出半段没唱完的饭歌。
赵铁嘴的反刃钢凿子楔进山壁缝隙时,掌心沁出的汗顺着凿柄滑进虎口。
吸声泥被钢刃划开的瞬间,他听见了——那缕若有若无的震颤,不是风,是金属与岩石摩擦的尾音。
他侧耳贴住新凿开的孔洞,喉结剧烈滚动。
韩九姑的听风锅碎了,可碎锅片撞在石尖上的嗡鸣,正顺着山壁夹层往他耳朵里钻。
三十年前铸刀时,他就知道好钢能传声,此刻这声浪里裹着血锈气,像根细针扎进他被削去半片的舌头。
泥层剥落的碎屑簌簌落在脚面。
赵铁嘴蜷起残疾的右腿,整个人挤进山壁裂隙。
霉味混着铁锈味突然浓重,他摸到了——粗麻绳勒进石壁的刻痕,还有半片锅沿嵌在石缝里,边缘沾着暗红的血。
说,你们的锅语是谁教的?
男声从头顶砸下来,震得赵铁嘴后颈发麻。
他贴着岩壁缓缓抬头,看见韩九姑被倒吊在两根石柱间,盲眼蒙着黑布,嘴角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歪扭的字。
她脚边散落着七片碎锅,最大的那片裂成两半,正是林晚儿亲手铸的听风锅。
三个元兵站在韩九姑对面,中间那个握着带血的皮鞭,刀鞘上挂着半块吸声泥——方才闷住山谷的,原是这东西。
赵铁嘴的指甲掐进掌心,工具包里的铜锣突然发烫——那是师傅被元军砍头前塞给他的,说哑了嘴,就用铜锣说话。
他数着元兵的脚步声。
左边那个在擦刀,右边那个在踢碎锅,中间的在解韩九姑的绑绳。
机会只有一次:等中间的弯腰时,爬上崖顶的风洞,用铜锣震碎吸声泥。
韩九姑突然咳嗽,血沫溅在碎锅上。
赵铁嘴的太阳穴突突跳——她在提醒他,吸声泥怕共振。
当年铸刀时,师傅总说好铁能唱,坏铁会哑,此刻他怀里的铜锣,正是能的好铁。
他摸到崖壁上的藤蔓,跛脚勾住凸起的石棱。
元兵的脚步声近了,中间那个的皮鞭甩在韩九姑背上,闷响像敲在棉花里。
赵铁嘴的汗浸透粗布短打,终于翻上崖顶。
风从背后灌进来,他解下铜锣套,七面铜锣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第一锤下去,余音撞在山壁上。
赵铁嘴闭紧眼——是《灰月谣》的起调,师傅教他的第一支代嗓曲。
第二锤加重,音波顺着山壁裂缝钻下去,撞碎了半块吸声泥。
韩九姑突然动了,被缚的手腕蹭过碎锅,用牙齿咬破掌心,血珠滴在最大的锅片上。
哑了?中间的元兵扯下韩九姑的黑布,你那破锅不是能说话吗?
韩九姑的盲眼对着声音来源,将带血的手掌按在锅片上,奋力往地面刮擦。
血与崖灰混合,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纹路——那是绣娘记在骨血里的导音图。
赵铁嘴的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