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替他们记着最后一顿饭的热乎气。她将小锅放在地上,又摆了六口,围成北斗状,今日葬灯起,要他们替我问一句——这江湖,可还记得欠他们的那碗饭?
话音未落,花葬婆指尖迸出火星。
第一口战灶腾起青白色火焰,没有噼啪声,却烧得极稳,将飘近的衣影灼得发亮。
林晚儿突然攥紧腰间皮袋,母灶残片在掌心烫得惊人。
她解下皮袋,掏出最后那段锅柄——是阿娘铸锅时崩裂的残料,刻着二字的断痕——抬手扔进火里。
晚儿!周芷若欲拦,却见火焰地窜起两丈高,化作光柱直刺苍穹。
林晚儿的眼眶发红,她望着那光,想起十二岁那年,阿娘在火场里将这段锅柄塞进她手心:锅裂了能补,人心裂了......得用热饭捂。此刻光柱里浮起无数金点,是母灶熔铸时撒进的米砂,在火中闪得像星星。
更奇异的事发生了。
山脚下传来脆响,是东头村的行军锅在自鸣;西北方的陶瓮跟着震颤,西坡寨的菜饼锅冒起热气;连民议堂案几上的豁口锅都震得跳起来,老周头追着锅满屋子跑,边跑边喊:祖宗显灵了!
这是......共鸣。周芷若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她忽然明白昨夜舆图上突然浮现的灶形灰痕是什么——那是千万口锅的心跳,通过大地传到了案几上。
张无忌是在光柱亮起时呕出半口血的。
他倚着中军帐的柱子,左手按在胸前,九阳真气在体内翻涌如沸,却奇异地被某种更温软的力量托着,没让内息彻底溃散。
他望向岗顶的光,想起阿青递来的土煨鸡汤——原来那汤里不只有哭墙妪的心意,还有千万口锅的温度,在替他熬着最后一口气。
教主!亲卫掀帘而入,各营炊事班报信,行军锅自己热了!
西营的小米粥咕嘟冒泡,北营的菜饼焦了边儿,士兵们说......亲卫的声音发颤,说闻着味儿,想起家里灶台前的娘。
张无忌扯下袖角擦嘴,血沫里混着米粒大小的金砂。
他笑了,笑得极轻,像怕惊散了风里的饭香:去传我令,所有小队今夜不执刀,执锅。他指向元军大营方向,往他们营外三里,支起一百口灶。
第七日凌晨的风带着寒意。
吴二狗瘫坐在民议堂台阶上,怀里的空锅还留着最后一丝余温。
他的瘸腿冻得发木,独眼却亮得惊人——这七日他带着舌底签的孩子们在鹰喙峡来回十七趟,每趟都用锅轨滑下热饭,锅沿的豁口又多了三道,像阿爹当年舌头上的刀疤。
二狗哥!小满的哭腔穿透晨雾。
这孩子抱着他的腿,小手指向东方,你看!
元军大营那边......
吴二狗抬头。
东边的天际线正被朝阳染成金红,元军大营方向却浮起大片白雾。
那雾不是炊烟,是成百上千的黑色小点在蠕动——是士兵们脱了甲,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碗。
风送来隐约的喧哗,像极了西市早集时的人声,只是更轻,更软,像怕碰碎了手里的热汤。
林晚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
她望着那片白雾,母灶残片已熔进战灶,可掌心还留着余温。他们在吃饭。她轻声说,元兵在吃我们送的饭。
周芷若从堂内出来,手里攥着新的舆图。
她的指尖抚过断肠坡旁新画的灶形标记,忽然听见极轻的声——是心里那口封了三十年的匣子,彻底打开了。
晨雾未散时,前线哨塔的铜锣突然炸响。
张无忌正往药碗里吹热气,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远处模糊的营垒,听见亲卫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报——元军大营......
如何?张无忌的声音很稳,稳得像压在锅底的文火。
亲卫喘着气,脸上的表情既惊又疑:元军大营......并未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