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年,冬。
许都。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宫阙的琉璃瓦上,连日来的阴沉,让这座大汉帝都,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
丞相府内,那股常年不散的药香,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重了几分。
曹操斜倚在软榻之上,双目微闭,苍白的面容上,刻满了深深的疲惫。
汉中已定,大军虽已班师,可他的心,却始终悬着。
那个盘踞在太行山的“武君侯”,就像一根扎在喉咙里的鱼刺,让他寝食难安。
定军山一战的详情,夏侯渊的急报中语焉不详,只说敌军诡计多端,善用“天雷”,让他损兵折将。
曹操虽怒其轻敌,却也并未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不过是些江湖方士的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只要妙才稳守南郑,扼住咽喉,待来年春暖,他自会亲率大军,将那所谓的“桃源镇”,连同那个装神弄鬼的“武君侯”,一并碾为齑粉。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一名负责军情传递的侍从,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甚至顾不上礼仪,整个人“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他高举着一卷用黑布包裹的紧急军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丞……丞相!汉中……汉中八百里加急!!”
曹操眼皮一跳,心中那股没来由的不安,瞬间浓重到了极点。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厉声喝道。
“呈上来!”
侍从颤抖着,将那卷还带着风霜寒气的军报,高高举过头顶。
曹操一把夺过,扯开黑布,展开那份写在羊皮上的,字迹潦草而又充满了血腥味的战报。
只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
曹操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眸子,骤然收缩,凝固。
仿佛整个天地的声音,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
他看到了张合那泣血的文字。
“定军山……全军覆没……”
“夏侯将军……夜袭敌营……中伏……”
“……为敌将以妖术……于千步之外……枭首……”
“……尸骨无存……”
“嗡——”
曹操的脑海中,如同响起了一声炸雷。
他手中的那卷羊皮,飘然滑落。
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那明亮的灯火,化作了无数旋转的光斑。
耳边,侍从的惊呼,谋士的呼喊,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只觉得胸口一闷,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喉间,上涌。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华美的锦袍,也染红了那张写满天下大势的地图。
“妙才……”
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嘶吼,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丞相!”
“快!快传御医!!”
整个丞相府,瞬间,乱成了一锅沸粥。
……
三日后。
曹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素白的天花板,闻到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汤药味。
关于那一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没有再怒,也没有再吼。
只是,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那深刻的皱纹,无声地,滑落。
他想起了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总是憨笑着,喊他“阿瞒”的少年。
他想起了那个随他征战半生,为他镇守一方,忠心耿耿的宗族臂膀。
夏侯渊。
他的妙才。
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那片他刚刚为之沾沾自喜的,汉中之地。
死在了一个他甚至从未正眼瞧过的,所谓的“农夫”手中。
巨大的悲恸与无边的耻辱,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呵……呵呵……”
曹操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沙哑的干笑。
他缓缓地,从榻上,挣扎着坐起。
“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平静。
侍立在侧的曹丕见状,连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