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的空气,仿佛在方文山踏入的那一刻,被抽成了真空。
先前那股由酒精、香水和昂贵菜肴混合而成的、象征着名利与欲望的暖风,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每个人骨髓里渗出的冰冷。
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将每一张面孔都照得清清楚楚。可那些脸上,方才还挂着的热络、奉承、算计,此刻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原始的、混杂着惊愕与茫然的表情。
方文山来了。
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是陌生的。但对于吴久,对于孙海,对于财政局、建设局那几位年过半百的一把手来说,这个名字,是埋在他们记忆深处的一根刺,一根他们以为早已腐烂在泥土里,却在今夜,带着旧日的血与锈,猛地扎穿了他们心脏的毒刺。
老人太老了,也太瘦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穿在他佝偻的身上,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衣架上。他的头发花白而稀疏,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像是用刻刀一下下划出来的,里面填满了风霜与苦难。
他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从旧纸堆里走出来的、承载着一段悲惨历史的幽魂。
他没有看满堂的权贵,也没有看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吴久。他的眼睛,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到光的眼睛,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黏在了桌案上那幅展开的《秋山行旅图》上。
一步,又一步。
他走得很慢,搀扶着他的方志远能感觉到,父亲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那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一种积压了半生的情绪,在找到宣泄口的瞬间,即将爆发前的剧烈共振。
大厅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老人沉重而又粗粝的脚步声,以及他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如同风箱般漏风的喘息。
“疯子……哪里来的疯子!”
吴久终于从那片空白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声音。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是一片青紫。他指着方文山,对着周围的保安声色俱厉地嘶吼:“把他给我赶出去!把他给我扔出去!谁把他放进来的!”
他必须把这个人赶走。
只要这个人消失,只要把这幅画也毁掉,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还可以说这是陈默的栽赃,是这个疯子的污蔑。
然而,没有一个保安敢动。
他们都看到了站在老人身后的陈默,看到了那个年轻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在场的宾客们,此刻像一群被惊扰的沙丁鱼,下意识地,悄无声息地,向着远离吴久的方向挪动着身体。几位与吴久利益捆绑最深的局长,脸上血色尽褪,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唯独不敢去看吴久,也不敢去看方文山。
主桌上,县长秘书孙海的反应最为剧烈。他额头的冷汗已经连成了线,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悄悄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半个身子都缩到了旁边一位企业家的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白天在电话里,陈默的警告言犹在耳。
“差点就把周书记看重的‘重点勘察对象’,当成‘安全隐患’给处理了。”
现在他才明白,那哪里是警告,那分明是通牒!陈默早就知道了一切!
角落里,秦雅已经站了起来。她那身优雅的宝蓝色旗袍,在此刻肃杀的气氛中,像一朵在寒风中悄然绽放的夜昙。她看着陈默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担忧早已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震撼,是快意,更是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共鸣。
她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陈默的脑海中,代表着秦雅的数值,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秦雅,对您人情值:1200(震撼、激赏、共鸣)】
【对吴久仇怨值:7800(恨意沸腾,期待审判)】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秦雅情绪波动剧烈,触发特殊人情事件:‘青莲之恨’。完成此事件,可获得海量人情值回报,并有几率获得‘秦雅的绝对忠诚’。】
陈默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这场大戏上。
他走上前,轻轻地按住了方文山颤抖的肩膀,然后转向吴久,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九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以理解。”他微微一笑,“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方文山老先生。三十年前,在云山县老东街开‘聚宝斋’的方家,就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