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援军了!”
萧衍对空喃喃自语,他手中那串摩挲了数十年、光滑温润的香木念珠,此刻却觉得冰凉刺骨,几乎要拿捏不住:
“佛说有八万四千方便法门!朕……朕何必独独执迷于此呢?定有他法,定有他法!”
他猛地抬起头:
“朱异!”
被点到名字的朱异浑身一颤:“臣,臣在。”
萧衍死死盯着他:
“满朝文武,人人都说你朱异文史、星象、杂艺、卜筮,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好!朕现在问你,事到如今,你还有何法?还有何法可解我建康今日之灭顶之难!?”
朱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同僚或鄙夷或绝望的目光,更能感受到上首那道冷冷的视线。
他呐呐了半晌,大脑一片空白,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任何退敌之策。
开玩笑!兵临城下,外围尽丧,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他能想什么办法!?
三头六臂?突然有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抬起头:
“陛下息怒。臣惶恐,苦思并无良策。可是,可是臣早年于残卷杂书中曾见,上古有兵主蚩尤,非正非邪,主掌兵事征伐,司人间杀伐吉凶……其性暴烈,其力凶悍,或……或可应对此等绝境。”
他偷眼觑了一下萧衍的脸色,见皇帝并未立刻斥责,反而眼神微动,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胆子便稍稍大了一些,语速加快:
“若实在无他法可施,陛下乃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或可……不若设坛,以古礼祭之!或许,或许陛下有此洪福,能得上古兵主垂怜,显其神威,降下灾祸于城外敌军,解……解此滔天大祸!”
这番话说完,朱异自己都觉得后背发凉。
在崇尚佛法、自诩为“皇帝菩萨”的萧衍面前,提议祭祀被儒家和正道视为“凶神”的蚩尤,自己是昏了头了!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几位老臣已经皱起了眉头,面露不豫之色,却无人敢在此刻出声反驳。
萧衍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变幻不定。
半晌,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就依你所言!只要能解我建康之危,蚩尤……兵主……朕便祭他一祭!
朱异!此事由你全权操办!需要何物,宫中库藏、民间征调,尽数取用!务必在明日拂晓前,于太极殿前广场,设好祭坛!依你所知最古之礼,不得有误!朕,要亲自祭祀兵主!”
“臣领旨!”
朱异领命出了大殿,心中只觉五味杂陈。
虽说如今外有强敌,台城前景不明,可皇帝的旨意毕竟还是不能违背的。
本已死气沉沉的台城,在萧衍这道“命令”下骤然迸发出一种莫名的活力。
朱异强撑官威,指挥着内侍和禁军,在太极殿前忙碌起来。
他们拆毁了数座宫殿的灯台、香炉,甚至撬动了御园中的假山奇石,翌日天还未亮便仓促堆砌起一座高达三丈、呈五方格局的粗糙祭坛。
坛体未加打磨,棱角分明,透着一种原始野蛮的气息。
这完全违背了佛家戒律与儒家礼制。
库房中珍藏的百年美酒被整坛抬出,取代了清茶;肥美的全猪、全羊、全牛被宰杀,鲜血淋漓地置于巨大的青铜俎上,腥气弥漫;而非往昔祭祀天地时的五谷和玉帛。
最令人心悸的是,朱异下令取来了武库中形制古旧、杀气浓重青铜戈、矛、戟、钺,寒光森森,按照某种莫名的方式,斜插在祭坛四周,锋刃直指城外钟山方向!
没有梵唱,没有钟磬。
根据以前看过某些残缺古籍的描述,朱异又找来了一群披头散发、赤裸上身、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巫祝。
他们围绕着祭坛,踩着癫狂的步伐,口中吟唱着无人能懂的古老咒语,声音嘶哑。
坛顶,一尊临时赶制的陶土神像狰狞矗立:人身牛首,铜头铁额,正是传说中兵主杀神,蚩尤!
拂晓前,萧衍站在祭坛之下。
他脱了僧袍,身上套了一件褪了色的、不知从哪个武库角落翻出的陈旧玄端。
昔日精心梳理的银白须发,此刻披散开,跣足踩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
他紧紧攥着一柄巨大的青铜钺,钺刃上饕餮纹在天光下泛着青光。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直抵心头。
多少年了?四十年?他每日摩挲的是温润的佛珠,是光滑的经卷。这沉甸甸的杀伐之器,这凶戾的兵主象征,握在手中让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