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不是最信佛的吗?”
“信佛?”
老宦官惨笑一声:
“佛救不了台城了!”
“那我们怎么办?”
小太监吓得哭了出来。
老宦官沉默地看着那烟柱,又下意识地望向钟山的方向,喃喃道:
“听说那位高家天子治军虽严,但对降人还算仁厚。打下城池,也不滥杀。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宫人奴婢,许是能留得性命在的。”
青烟依旧在台城上空盘旋,下边一辆老旧的牛车,吱嘎作响,碾过破碎的瓦砾和凝固的血洼,缓缓驶向建康正门。
牛车简陋,连个顶盖都没有,拉车的黄牛瘦骨嶙峋,步履蹒跚。车上,一人身着刺眼的白衣素服,在满目疮痍的背景下,如同一具刚从坟茔里爬出的行尸。
那身崭新的素服,此刻却像一片裹尸布,包裹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上。
牛车在距离紧闭的朱雀门约百步处停下。城头上,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盯着他手中捧着得一卷明黄色帛书。
残阳如血,将建康朱雀门巍峨的城楼染上了一层暗红。
守卫此门的,是南梁宿将荀朗。他年近六旬,须发已然花白,此刻因多日不眠不休更显凌乱。身上那套曾经光鲜铠甲,如今布满了刀斧砍凿的深痕和箭簇留下的孔洞,血污与尘土板结在一起,早已不复往日整洁。
荀朗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城下,等看见牛车上那个蜷缩着的身影,他面上一动,扶着垛口的手指登时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
“贞……贞阳侯?!!”
牛车上的萧渊明闻声,猛地抬起头。当看到城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浑身剧烈一颤,捧着的降表差点脱手。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就想缩回牛车角落,却又被身后肃立的夏军甲士的目光钉在原地。
萧渊明的声音微弱如蚊蚋,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不敢看荀朗的眼睛,目光游离着落在脚下土地上。
“萧渊明!”
荀朗的声音陡然拔高:
“抬起头来!让老夫看看!看看你这萧氏贵胄,梁帝血脉!如何沦落至此!如何穿着这身丧服,捧着这卷屈膝的降书,出现在我朱雀门下!”
萧渊明心中巨颤,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
“我……我……”
他想辩解,想说是为了江南百姓,可所有的话语在荀朗那燃烧着火焰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荀朗看着他这副毫无骨气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从心底直冲喉头。
他猛地一拳砸在城砖上,环顾左右,看着身边一张张同样被硝烟熏黑、写满疲惫与迷茫的脸孔:他们都是追随他多年的老卒,有出身寒微的农家子,也有家中兄弟几人都为梁军效命的军户子弟。
这些人的父兄子弟,或许此刻正躺在城外土里,或许正在后方忍受饥饿与恐惧。
“看见了吗?!都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萧梁的王子王孙!这就是我们豁出性命、抛家舍业、血染征袍要保卫的天潢贵胄!”
荀朗猛地指向城下牛车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白衣身影:
“他们生来金粉堆里打滚,享尽人间富贵!国难当头,他们在哪里?!湘东王萧绎,在湘东深沟高垒,冷眼旁观!邵陵王萧纶,在郢州醉生梦死,杀忠媚虏!武陵王萧纪,缩在蜀中瑟瑟发抖!如今,连皇帝的亲堂侄,陛下的血脉!也穿着这身丧服,来替敌人叫门了!”
荀朗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
“吾等!在这城头浴血!在这城下埋骨!我们的血,究竟为谁而流?!我们的命,到底为谁而战?!!”
这声绝望的诘问,在守军心中炸开。
城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声。
许多士兵紧握着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抖。
萧渊明被这质问震得魂飞魄散,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开口,必须完成夏主交给他的使命,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干不好,他还有活着得必要么!
他从牛车上手脚并用地下来,他抬起沾满泥土和泪水的脸,朝着城头嘶声哭喊:
“荀将军!诸位将士!听我一言!听我一言啊!”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降表:
“江南!江南非萧梁一姓之江南!非我叔父一人之江南!乃是千万生民之江南啊!!”
萧渊明声嘶力竭,试图抓住那根名为“大义”的稻草:
“看看这满目疮痍!看看这饿殍遍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