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五月。·x_x*n′y!d+..c^o\m¢
开封府陈留县,陆家村。
金黄的麦浪在烈日下翻滚,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秸秆,风吹过,哗啦啦一片响,是丰收的号角。可这喜人的景象,却驱不散陆家西合院上空沉甸甸的阴霾。
七岁的陆仁蹲在自家茅草屋后,手里捻着一颗饱满得几乎要裂开的麦粒,小眉头微蹙。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露出的胳膊细瘦却结实。
眼前这片“中原粮仓”,沃土下埋着农户的辛酸。赋税、河工、地主盘剥,丰年也难饱腹,这是他用七年时间,用工科生的大脑结合“过目不忘”的金手指,从爹娘的叹息、里正的告示、税吏的呼喝中拼凑出的冰冷现实。去年黄河决堤,他们村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是有逃难的到此,那惨烈的场景他至今无法忘怀。
陆家的西合院就坐落在村东头,祖孙三代挤在一起过日子。
祖父陆大有是村里少有的见过世面的老人,年轻时跟着商队跑过洛阳,如今虽沉默寡言,手一敲桌子,全家谁都不敢吱声;
祖母王氏是个厉害角色,手里攥着全家的粮食,偏心眼偏得明明白白。!1+3¨y?u?e*d*u_.`c+o¢m!
三个儿子分成三房:大伯陆忠是祖母的心头肉,凭着童生身份在县学读书,不用下地干活,却能顿顿吃细粮,这供养一个脱产读书人十几年,耗费巨大,除了靠压榨二房三房的血汗,也多亏了祖父陆大有年轻时跟着商队跑洛阳攒下的一点微薄积蓄,以及王氏当年带过来的几件压箱底银饰陆续变卖才勉强支撑。大伯母李氏和堂哥陆明亦是如大伯一般,果真应验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二伯陆孝老实懦弱,和二伯母生了三个女儿,在陆家活得谨小慎微;
父亲陆义排行老三,是个闷头干活的实在人,母亲张氏泼辣能干,夫妻俩带着他和三岁的妹妹陆丫丫,撑起了三房的日子。
几日后。
“哥,娘叫咱们回家分粮了。” 丫丫抱着个小布兜跑过来,布兜里装着她捡的麦穗,细弱的胳膊勒出了红痕。这孩子天生懂事,知道家里粮食金贵,总趁大人不注意,在田埂上捡那些掉落的麦穗。
陆仁把麦粒放进妹妹的布兜,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走,去看看奶今天给咱家分几粒‘金豆子’。.w·o*d+e?s+c.w?..c\o\m.” 他心里门儿清,今年的丰收,不过是给大房锦上添花,他们三房和二房,能分到点带壳的粗粮果腹就不错了。
刚踏进西合院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王氏那标志性的尖利嗓门就穿透了土墙:
“老大媳妇!手脚麻利点!把那缸新磨的麦仁赶紧搬东厢房去!老大在县学费脑子,顿顿得吃新麦仁才养神!” 王氏坐在正屋中央唯一那把掉了漆的太师椅上,手里掂量着一杆磨得锃亮的黄铜小秤,秤砣在她手里晃悠,像悬在人心上的石头。她面前,一口半人高的陶缸里,新收的麦子黄澄澄、粒粒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陆大有蹲在门槛边,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把干麦秸,粗糙的手指把麦秸捻得粉碎,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浑浊的眼睛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大伯陆忠跷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条凳上,手里摇着把破蒲扇,眼皮耷拉着,对满缸的粮食兴趣缺缺,仿佛这一切理所应当。大伯母李氏正殷勤地给王氏捶背,笑得见牙不见眼。
二伯陆孝佝偻着背,缩在墙角阴影里,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像个沉默的影子。二伯母赵氏抱着刚满周岁的三丫,两个堂姐(大丫、二丫)怯生生地站在她身后,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粮缸,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
张氏站在陆仁和丫丫前面,腰背挺得笔首,手里紧紧攥着丫丫的小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陆义站在她旁边,低着头,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透着一丝压抑。
“都到齐了就分粮!” 王氏清了清嗓子,用秤杆敲了敲粮缸,“今年收成不错,按老规矩来!老大要考县试,得吃细粮养着 —— 十五石新麦仁,二十斤白面,五斤豆油,都给老大装东厢房去!”
陆忠 “嗯” 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他脚边的小桌上放着个白面馒头,是王氏特意留的,丫丫咽了咽口水,小手使劲攥着陆仁的衣角。
王氏的秤砣毫不客气地指向缩在墙角的二房:“老二家的,生的都是赔钱丫头片子,吃不了多少粮食!十石粗粮(带壳的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