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无地自容。他狠狠瞪了陆仁一眼,拉着陆明,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陆义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拉着陆仁的手,一个劲地说:“好小子!好小子!爹就知道你行!”
父子俩挤出人群,陆义脚步轻快,一路上逢人就忍不住咧嘴笑。回到陆家村,刚到村口,陆义就忍不住大喊起来:“中了!俺家仁儿中了县试案首!第一名!”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村民们纷纷涌到陆家小院,道贺声此起彼伏。
“陆老三,恭喜啊!你家仁儿真是文曲星下凡!”
“九岁的案首,咱村可是头一遭!”
“陆家要发达了!”
张氏嘴唇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丫丫“哇”地一声哭出来,却不是害怕,是纯粹的、懵懂的狂喜,她扑过来紧紧抱住陆仁的腿:“哥!你是案首!第一名!最厉害!比先生还厉害!呜呜呜……”
二伯陆孝和二伯母赵氏听到消息就赶来了,陆孝咧着嘴,一个劲地说:“好,好,仁儿有出息了。” 赵氏拉着张氏的手,眼圈红红的:“三弟妹,这下可好了,你们总算熬出头了。”
就在这满院沸腾、喜气洋洋如同过年的时候,院门口的人群被强行分开。王氏、陆大有、陆忠、李氏还有一脸铁青的陆明,挤了进来。
王氏如遭雷击,她看着被众人簇拥、如同众星捧月般的陆仁一家,再看看自家那失魂落魄、考了十几年依旧是个老童生的大儿子,一股邪火首冲脑门。她指着陆仁:“假的!一定是假的!他一个才念了几天书的泥腿子,连‘之乎者也’都认不全,怎么可能考案首?!定是搞错了!要不就是他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作弊!对!他一定是作弊!”
陆大有脸色也极其难看,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颠覆的茫然。他一首认为大房陆忠才是陆家光宗耀祖的希望,哪怕陆忠屡试不第,他也从未放弃。可如今,这个被他和老妻苛待、视为累赘的三房小孙子,竟然一步登天,成了县试案首?!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周围的村民看向陆忠一家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刚才还喧闹的小院,此刻竟诡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王氏粗重的喘息。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开!都让开!” 族长陆德昌拄着那根油亮的枣木拐杖,在几个族老的簇拥下,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老人家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靛蓝绸面夹袄,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看向陆仁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欣慰和激动!
“好!好!好小子!”陆德昌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喜悦和权威,“仁哥儿!为我陆氏宗族争光了!县试案首!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祖宗显灵!祖宗显灵啊!”他激动地走到陆仁面前,用力拍了拍陆仁的肩膀(拍得陆仁一个趔趄)。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陆忠和失魂落魄的王氏、陆大有,拐杖重重一顿,声音陡然转厉:“陆忠!王氏!还有你,陆大有!看看你们这副嘴脸!仁哥儿为族争光,光耀门楣,你们不思同喜,反而在此狺狺狂吠,质疑官榜,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再敢胡言乱语,族规伺候!”
这一声断喝,如同最后的审判。陆忠身体晃了晃,羞愤欲绝,猛地一跺脚,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跑了,连头都不敢回。王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眼前一黑,竟真的晕了过去,被陆大有和同样面无人色的陆明手忙脚乱地架住,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狼狈退场。
陆大有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被族长和众人簇拥、如同骄阳初升般的陆仁,浑浊的老眼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蹒跚而去。
一场闹剧,在族长绝对的权威和陆仁案首光环的碾压下,狼狈收场。
小院里重新恢复了喜庆。族长陆德昌当场宣布,族中公田出钱,为陆仁披红挂彩,并在祠堂前摆三桌流水席,宴请全村,庆贺陆家村出了个县试案首!他还特意让人取来一匹崭新的红绸,亲手披在陆仁肩上。
就在这喧天的锣鼓(村里自发组织的)和喜庆的气氛达到高潮时,王守拙先生也拄着拐杖,不疾不徐地走进了陆家小院。他依旧是那副清癯严肃的模样,但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精光爆射,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