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飞快地核算着成本、定价、预付定金,一边还要应对不断涌来催货的管事们。饶是他素来冷静,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提笔在一张特制的“生产调度表”上勾画着,试图理清这爆炸性的需求。“东家,”他看向在一旁帮忙核对订单的陆仁,“香皂利润远超预期,但原料供应、人手、场地……压力极大!”
陆仁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近乎失控的局面,既欣喜又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拍了拍沈默的肩膀:“沉住气。先保证官眷和抚台衙门的供应,这是招牌。其他的订单,按轻重缓急和预付定金比例排期。原料方面,油脚是瓶颈,让德柱去联系更远的州县榨油坊,签订长期契约。人手不够……”他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因为香皂坊扩张而暂时闲下来的防潮包坊女工,“让娘先调一批熟手过来应急!新招的人手,由大丫带着,就在新盘下的院子里培训,边学边干!”
就在香皂坊的香气和订单席卷开封城时,陈留城西,黄河之滨,格物商会的水泥新窑,迎来了点火的日子。
新窑依着陆仁的设计,傍水而建,规模远非当初河工营的试验小窑可比。最引人注目的,是矗立在窑旁溪流上的那座巨大的木质水车!湍急的水流冲击着水车的轮叶,发出哗哗的巨响,带动着粗壮的传动轴,将动力传递到窑旁新建的碾房里。
碾房内,两尊巨大的石碾正在水车的驱动下,隆隆地转动着!碾槽里,晒干的青石块、黏土块被源源不断地投入,在沉重的石碾碾压下,迅速化为均匀细腻的粉末,效率远超当初人力或畜力驱动的石碾!碾好的生料粉,通过竹制的溜槽,首接滑入巨大的拌料池。
工部营缮所大使李振,作为格物院判,亲自督阵。刘大夏总河亦派了心腹的工部吏员张主事前来见证。河工营的王老汉和一群老伙计也挤在围观人群最前面,好奇又期待地看着这阵仗。
“吉时己到——!点火——!”随着李振一声令下,窑口堆积的干柴被点燃,烈焰熊熊而起。鼓风机在水车连杆的带动下,发出有力的“呼哧”声,将强劲的气流送入窑膛。火焰由红转黄,再由黄转炽白,窑壁被烧得通红发亮,热浪灼人。
“老天爷!这火势!这水车带碾子的劲头!”王老汉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比咱们当初那小土窑,强了十倍不止啊!”
张主事也面露惊容,对李振低声道:“李大人,这水车带碾,省却多少人力畜力?这陆行走的点子,真是绝了!”
李振捻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许:“此子之巧思,每每出人意表。总宪大人慧眼如炬啊!”
几个时辰后,第一窑熟料出窑。当灰绿色、冒着腾腾热气的熟料被倾倒在特制的摊凉场上时,早己等候多时的工人们立刻上前,用水龙喷洒降温。待温度稍降,这些熟料便被运往新建的研磨坊。这里同样由水车驱动着数台改良过的石磨,将熟料细细研磨成粉。
最后一步,在巨大的搅拌池中进行。按照陆仁确定的最佳配比:七分熟料粉、两分筛净的河沙、一分碾碎的黏土砖粉(增加早期强度),注入清水。粗木棍在水车带动的简单机械臂辅助下,奋力搅动,青灰色的粘稠浆体渐渐均匀。
“成了!”李振抓起一把水泥粉,感受着那细腻的质感,又看着搅拌池中均匀的浆体,难掩激动,“速凝、坚硬的‘水泥’,就此量产!”
王老汉迫不及待地拿起工棚里预制好的木模具,和李振一起,亲自将水泥砂浆浇注进去,制作标准的水泥块试件。看着那缓缓流动、渐渐填满模具的青灰色浆体,老汉粗糙的大手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千里黄河堤防化为金汤之固的希望。
“快马!速将此间情形,详报总宪大人!”李振对张主事吩咐道,声音洪亮,“格物商会水泥新窑,己成!黄河安澜,指日可待!”
黄河的涛声依旧轰鸣,但在那巨大的水车转动声、石碾的隆隆声、以及新窑熊熊火焰的噼啪声中,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沉稳而坚实的力量。陈留城西飘散的淡淡皂香与黄河岸边的水泥粉尘,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格物商会两条并驾齐驱、通向无限可能的财富与力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