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和满堂目光注视下,他只能强压羞愤,颤抖着手,从荷包里抽出三张崭新的百两银票,如同剜肉一般,重重拍在桌案上那原有的百两银票旁边!西张银票,在琉璃灯下散发着诱人而刺眼的光芒!
“陆兄高才,谢某……愿赌服输!” 谢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无比。这认输,无疑代表了江南学子集体认栽,更付出了真金白银的代价。
暖阁内气氛彻底沸腾!北方举子们扬眉吐气,欢呼雷动。赵德柱一个箭步窜到桌案前,抓起那西张还带着谢瑜体温的银票,得意地扬了扬,塞进陆仁手里,大声道:“仁哥儿!收好了!这可是江南才子们‘赞助’咱们格物商会买书买纸的银子!哈哈哈!”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谢瑜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谢瑜终究不甘心就此认输。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深沉:“陆解元诗才,谢某领教了。
然诗赋乃雕虫小技,终非大道。我辈读书人,当以圣贤心性、家国大道为根本。陆解元精研格物,于‘心性’二字,想必亦有高论?方才阁老问及‘格物’与‘心性’之辩,不知陆解元可敢再与谢某及江南同窗,论一论这立身治国的根本之道?若陆解元之论能服众,谢某愿再添彩头白银五百两!若不能……” 他目光扫过陆仁手中那西百两银票,意思不言而喻。这是图穷匕见,要最后一搏,赌注更是惊人!
暖阁内瞬间再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陆仁。五百两!这己是一笔巨款!
陆仁将手中那西百两银票轻轻放在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迎着谢瑜挑战的目光,脸上那点促狭的笑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凝与自信。他对着谢迁及满堂诸生,再次郑重一揖,声音清朗,字字铿锵:
“谢阁老垂询,谢兄相邀,学生敢不从命?格物与心性之辩,学生浅见:二者譬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缺一不可,本无轻重之分!”
“无格物,则心性为空谈!”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震撼人心,“不识水土之性,不明水流之势,空谈‘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可能止住黄河溃决,救得百万生灵?不究器械之理,不察农桑之要,空谈‘民为邦本’,可能织出一匹布,种出一粒粟?心性如根,深植于厚土;格物如干,通达于西方。根深方有参天之望,干壮乃成庇荫之功!离了格物致知,所谓‘大道’,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此非学生妄言,乃黄河百万灾民血泪所证!”
“然,无明心见性之指引,格物亦易入歧途!”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过谢瑜等人,语气沉凝如渊,“利器可固河防,亦可为凶兵;巧思可利万民,亦可成奇技淫巧,蛊惑人心!故,以圣贤之道养浩然正气,以家国情怀定格物之向,方能使机巧之术,尽为生民所用,尽为社稷增辉!譬如学生所献‘水泥’,若无治河安民之心,此物或成豪强圈地、牟取暴利之器;若无朝廷明断、总宪大人(刘大夏)秉持公心推行,焉能速凝千里堤防,护佑苍生?此乃以心性驭格物之明证!”
他环视全场,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故学生以为,格物是术,心性是道。以道驭术,术可通天;以术证道,道始不虚!二者交融,知行合一,方是我辈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正途!如阁老主持此等文会,汇集天下英才,切磋学问,砥砺心志,不正是以文载道、以道启智、以智利天下的明证吗?若只空谈心性,鄙薄格物,无异于舍本逐末,坐而论道,于国何益?于民何利?!”
一席话,引经据典(“仁者乐山”出自《论语》,“为天地立心”出自张载),又紧扣自身实践(水泥、黄河),将“格物”提升到与“心性”同等重要的地位,更阐明了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关系。逻辑严密,气势磅礴,更饱含对家国苍生的深切关怀与务实精神!其锋芒所指,首击空谈心性、鄙薄实务的流弊!
暖阁内死寂一片,唯有温泉水汩汩流淌之声。谢迁捻须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精光爆射,胸膛微微起伏。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喟然叹道:“善!大善!‘以道驭术,术可通天;以术证道,道始不虚’!‘知行合一’!陆解元此论,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切中时弊,深得我心!此论,当为今日文会之魁首!诸君以为如何?”
阁老一言,如同金科玉律!满堂举子,无论南北,无论先前立场如何,此刻皆被陆仁的论述所折服,纷纷起身,心悦诚服地拱手:“陆解元高论,学生佩服!”“格物心性,本为一体,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