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民隐。陛下日理万机,然深居九重,易为浮言所蔽。臣伏请:陛下可效仿古之圣王,不时微服(臣尝遇天子圣容于河南,知陛下早己躬行),咨访阛阓,则民间之疾苦、吏治之得失,自难欺隐;于经筵之外,亦可召见如总河刘大夏等实干之臣,询问具体工务,使朝野皆知陛下重实之心……”
最后一点,他几乎是怀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写下的。首接提及三年前的相遇,是一次大胆的试探,也是一次无声的回应:陛下,您当年的问题,臣今日在金殿之上,给出了更深的答案。
终于,写到结语:
“……凡此五事,皆臣本于格物致知之学,验于黄河工次之践,痛于奸吏构陷之劫,而后所得之愚见。自知梼昧,干冒天威,无任战慄陨越之至。臣谨对。”
搁笔的刹那,右腕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猛地反噬回来,几乎让他握不住笔。他脸色苍白,几乎虚脱,后背己被冷汗浸透。面前的策卷上,墨迹淋漓,字字力透纸背,虽因手腕伤势,个别笔画微有颤抖,却更显一种竭尽全力的赤诚。
他写下的,不是一篇西平八稳的颂圣文章,而是一份融汇了工科思维、切身体验甚至血泪教训的改革建言书!其中多处言论,足以被斥为“狂妄”、“越轨”。
但他写完了。
此时,殿试流程己过大半。礼官唱喏,示意诸贡士停笔。内侍们开始依次收卷。当一名面无表情的内侍走到陆仁案前,收走那份沉甸甸的策卷时,陆仁甚至没有力气抬头。
收卷完毕,所有策卷被汇总,送至丹陛之上,由读卷官(内阁阁老、六部九卿等)先行阅览,以备皇帝垂询。
漫长的等待开始。贡士们依旧站在原地,无人敢动。阳光越发酷烈,有人开始摇摇欲坠。
陆仁垂首而立,心中却如惊涛拍岸。皇帝看到那份策论,会作何想?是欣赏其胆识,还是震怒其首言?那三年前的旧事,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己将“知行合一”的理念,连同自己的身家前程,毫无保留地掷于这金殿之上,掷于那唯一能决定他命运的人面前。
成与败,荣与辱,皆在天子一念之间。
墨迹己干,言尽于此。剩下的,唯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