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平和地看着陆仁,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陆仁心中迅速判断,谢迁的反应不似作伪,至少表面上看,他对这个远房侄孙并不熟悉,甚至可能并不关心。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哦,无事,只是偶然听闻,顺口一问。”陆仁笑了笑,将话题轻轻带过,随即引入了真正的重点,“说起江南,下官近日与同僚议论国是,深感东南财赋之重,然土地兼并之弊亦深。陛下锐意革新,徐文谦在苏州推行‘方田均税’,阻力不小。不知阁老于此事,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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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放下茶杯,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身为次辅,又是江南士族出身,对此问题自然有他的立场:“土地兼并,确是积弊。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非国家之福。朝廷欲行清丈,均平赋役,老夫……原则上是支持的。唯有吏治清明,赋税公平,方能固国本,安民心。徐文谦在枣强做得不错,若能在江南稳妥推行,于国于民,皆是善政。”
他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既肯定了新政的必要性,又强调了“稳妥”二字,符合他一贯持重的风格。
陆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却紧紧锁住谢迁的表情:“阁老深明大义,下官佩服。只是江南情势复杂,各大族田产规模颇巨,牵涉甚广。”
陆仁沉吟片刻。
“便如谢家,在桑梓之地,想必亦是产业众多,此次清丈,怕是首当其冲。阁老能如此顾全大局,实乃朝廷之幸。”
他这句话,点明了谢家自身的利益所在,既是试探,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谢迁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借此掩饰瞬间的沉吟。
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唉,树大有枯枝,族大人多,难免良莠不齐。老夫久在朝堂,于家族田产琐事,实难一一过问,多是族中老人依惯例打理。只要不违国法,不损乡邻,老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于清丈之事,自有地方官依律而行,该如何便如何吧。”
这番话,说得颇为圆滑。他承认了谢家田产众多,也暗示了自己并非完全不知情,但将管理责任推给了“族中老人”,并表示自己持“不干涉”态度,只要“不违国法”。这实际上是一种默许现状的姿态,同时也划清了界限,表明他不会为了家族利益公然对抗朝廷政策。
陆仁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谢迁对家族在江南的土地情况是知情的,但可能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尤其是谢永昌这等边缘人物做出的极端恶行,他大概率是被蒙在鼓里。但他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客观上纵容了家族势力的膨胀,也为谢永昌这类人的无法无天提供了土壤。
“阁老高风亮节,下官明白了。”陆仁不再深究,适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些别的,便起身告辞。
离开谢府,陆仁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谢迁的态度,既排除了他最坏的猜想(谢迁直接指使或纵容屠镇),但也确认了改革的巨大阻力不仅来自地方,同样来自于朝堂高层的默许和自身利益的牵扯。
于此同时,谢家。
“小五,去调查下谢文昌在江南做了什么事,务必调查清楚!”谢迁对着堂下跪着的黑衣青年。
“属下遵命。”..........
陆仁回到西山,立刻给徐文谦回信。在信中,他首先强调了保密和证人安全的重要性,指示徐文谦万不可轻举妄动。接着,他告知了与谢迁会谈的情况,分析认为谢迁本人应不知屠镇详情,但其对家族土地问题的默许态度值得警惕。最后,他给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此事当由下而上,由外而内。暂勿触动谢永昌及吴江县衙。兄可借此案为由头,暗中查访梅林镇旧事,搜寻更多物证、人证,尤其是当年参与纵火、追杀之具体执行者,或可从中打开缺口。同时,密切关注吴江县及苏州府户房书吏,此类人等往往知晓内情,或可利诱之。切记,不动则已,动则必求一击毙命,证据链确凿无疑。所需银钱、人手支持,可密报于我,当尽力筹措。江南之局,破局或在此一案,然凶险万分,望兄慎之又慎,保全自身为要!”
信使再次带着沉重的使命,悄然南下。
京师与苏州,两位立志改革的官员,通过加密的信件,开始围绕着一桩血案,布下了一张针对江南庞大利益网络的暗